挑撥人的總是有恃無恐, 因為被挑撥的一般都會傻傻上當。
這實在是個無本又易賺的買賣。
你對甲說, 我聽說乙看你不順眼誒。那麼, 哪怕你無憑無據, 隻這一句話, 也足以勾起甲心中對乙的不滿, 甚至會上升到“你看我不順眼?我還看你不順眼呢”的厭惡。因為但凡甲的性格不那麼一根筋兒一點, 他為了自己的麵子考慮,就不會去明火執仗的問乙,你為什麼看我不順眼。等甲在往日的交往裏稍微帶出一二針對乙的情緒, 乙不明所以被針對,對甲也就變成了真的“看不順眼”。甲乙的矛盾被勾出,而當年製造矛盾造謠的人, 反倒就這樣成為了一個說實話的人。
這樣的例子, 不勝枚舉,放之四海而皆準。隻不過依據不同的身份和環境, 挑撥時所說話語的含蓄程度和手段會有些變化, 但萬變不離其宗, 本質就是這麼一個東西。
越是身份高的人, 越是拉不下臉去問另外一個當事人, 你是不是討厭我, 你為什麼討厭我。
汝南王在山羊胡幕僚的挑撥下,神色莫測,身體卻有了明顯的前傾, 仿佛想要把山羊胡幕僚的話聽的更加清楚一些。邊聽還邊忍不住的點頭, 用眼神鼓勵幕僚繼續。
“還有一個不算重要,但也可以當做評判標準的條件——誰和您近期發生過仇怨。”
“怎麼說?”汝南王挑眉,他明白對方的暗示,這已經就差直接說出衛瓘的名字了。他隻是不明白他和衛瓘有過什麼仇怨。
山羊胡還是很含蓄的不肯明說,隻是一點點暗示:“這種摩擦,並不一定要發生在您身上才算是摩擦,您府上和別人家府上的人口有什麼矛盾、不愉快,也容易被人記仇。畢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是您這般大度的,有些人哪怕是小兒女的事情,也會小肚雞腸的記恨別人一輩子。”
小兒女的事情……終於喚醒了汝南王的記憶。
汝南王有個嫡親的女兒,得了郡主的頭銜,後來下嫁給了名士裴楷的兒子,這位郡主給裴家生了兩個兒子,小兒子體弱多病,名喚裴修。就是和衛熠有過一段、但沒捅破窗戶紙、隻處過一個心照不宣期的那個裴修。
想到這一步,也就實在是不需要再詳細的解釋什麼了,所有人都露出了一個恍然大悟、終於破案了的表情。
裴修自衛熠走後就鬱鬱寡歡,一蹶不振。本來汝南王郡主還因為衛熠走了,而暗自開心了好久,後來看兒子這般神傷,又反悔了,不想衛熠走了,想讓衛熠回來。可惜,衛熠可不是汝南王郡主可以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人物,衛家也不是好拿捏的軟柿子。汝南王郡主想要怎麼樣,都並不會影響到衛熠絲毫。衛熠大概都不知道她走後京中的事情。
裴修的病越來越嚴重,最近更是直接病倒了,不少人都覺得是相思成疾。
汝南王郡主因為此事沒少回娘家哭訴過,一方麵是希望娘家能幫忙去宮中求幾個醫療聖手,一方麵就是純粹的發泄情緒了,說衛熠和衛家這樣做未免太講情分,要是她兒子有個好歹,她就和衛家拚了。
衛家:……當初衛熠邀約,裴修沒來,衛熠傻等了一天一夜,衛熠都沒病呢,裴修倒是病了。嗬嗬。
但是從汝南王的角度來看,就是外孫纏綿病榻,女兒整日以淚洗麵,對此,他能怎麼想呢?
所有人都在屏息等著汝南王表態。
汝南王單手支著鬆皺的下巴,神色有些陰鬱,他衝勾起他這樁回憶的山羊胡幕僚招了招手,喚他上前,附耳過來。當對方幾步走到座下,做好隨時為汝南王“拋頭顱灑熱血”的奮不顧身想壞點子時……
……汝南王伸手就是一個巴掌,狠狠的扇了過去。
山羊胡沒有半點防備,被扇倒在地時簡直一臉懵逼,他的下巴上還有汝南王手戴著的銀器劃下的一道血痕。
全屋子的人都懵逼了。
替衛玠來看看汝南王動向的拓跋六修也懵逼了。
這個劇情走向有些不太對啊。
汝南王卻覺得這個劇情很對,真是再沒有過的解恨!打完人,他就利索的拍拍手,叫來了外麵的親衛,指著山羊胡下令道:“把他給我關進王府的囚牢裏!細細審問,他到底是誰派來的居心叵測的探子,竟然枉顧國家利益,意欲挑撥輔政大臣,這是要讓我朝亂起來嗎?其心可誅啊其心可誅!不找出幕後指使,我絕不會罷休!”
“是!”
等山羊胡被捂著嘴帶下去後,這才有其他幕僚大著膽子叫了一聲殿下,不明白汝南王為何突然發難。
汝南王沒說話,隻是擺出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供幕僚們隨意腦補。
隻有汝南王自己心裏清楚,他有多麼後怕。他想起近日從衛瓘那裏聽來的一句話:“鷸蚌相爭,漁翁得利。你猜咱們在別人眼中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