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明鈺趕回魏王府的時候, 已是正午時候。
陽光熱烈的從上方鋪撒而下, 滾燙的很, 曬得人太陽穴突突突的跳著。蕭明鈺隻覺得自己的掌心滑膩膩的, 胸膛裏的心跳聲更是怎麼都壓不住——他真的是怕極了, 就怕自己沒能趕上。
早知鄭娥是這個時候生, 他便是再如何也要早些趕回來才是, 又或者當初皇帝就算打死他,他也要守在鄭娥身邊........
蕭明鈺滿心擔憂的入了內院,果是見著皇帝還有二公主等人已侯在房外。泰和長公主作為這裏唯一一個年長的女性長輩, 前些日子便已搬到了魏王府就近照顧鄭娥,這會兒倒是有條不紊安排著諸事。
見著蕭明鈺回來,泰和長公主倒是鬆了一口氣, 伸手去拉侄子, 上下打量了一番,嘴裏道:“幸好你也是今日回來, 也算是巧了, 怪道阿娥要給孩子取名團圓呢。”她一麵說一麵抬眼去看蕭明鈺的麵色, 見侄子麵色蒼白, 額角滿是細汗, 頗是心疼, 拿了帕子給蕭明鈺擦汗,“你也是,跑這麼急做什麼, 看這一頭的汗.......”
泰和長公主的話還未說完, 蕭明鈺已伸手抓住了泰和長公主那拿著帕子的手腕,語氣匆匆的開口問道:“姑姑,阿娥她現今如何了?”
他的手掌已是出了一手的濕汗,泰和長公主看了一眼,這才反應過來:蕭明鈺那一頭的汗不是跑出來的,似急出來、嚇出來的........
泰和長公主到底是做長輩的,瞧蕭明鈺這般模樣,心裏倒是不由一軟,原還想問幾句薛斌的情況,這會兒倒是轉了話音,輕聲勸慰了幾句:“還要再等等——阿娥她是早上的時候才剛發動的,最快也要晚上,急不得的。不過阿娥這胎養得好,都說能生得順利,你便放心好了。”
蕭明鈺卻著實是放心不了,一閉眼幾乎就能看見鄭娥渾身是血的躺在榻上,不怕一萬就擔心有個萬一。
皇帝這時候也已在院中轉了一圈,腳上走得有些累了,便也挑眉瞥了眼蕭明鈺。他心裏當然也很擔心鄭娥,隻是一貫喜怒不形於色,自是瞧不上蕭明鈺這掩不住的憂色,不免冷聲訓斥一句,吩咐道:“你先去換身衣裳,擦把臉——這滿臉汗涔涔的,成什麼樣子?!你的儀容還不要不要了?!”
蕭明鈺也不知有沒有把皇帝的話聽進去,一雙黑沉沉的眸子隻是定定的看著那閉著的雕花木門,杵在原地一不動不動。
就在此時,屋內傳來極低的悶哼聲,還有穩婆和醫女那一疊聲的“王妃........”
蕭明鈺的臉色更白了,眉睫烏黑,透白與濃墨一般的黑交錯在一起,極其鮮明的顏色,使得整張臉看上去黑白分明。隻是,他麵上神色怔怔,明顯的神魂不屬。
皇帝看他失魂落魄的模樣,更是氣惱,還要再說幾句卻被泰和長公主給瞪了回去。
泰和長公主微微揚眉,瞪著皇帝,嗔他道:“四郎這孩子都嚇成這樣了,皇帝你做父皇的就別添亂了。全當是看在阿娥的麵上!”
皇帝氣的一拂袖,麵上冷沉,嘴裏仍舊抱怨著:“人都說泰山本於前而麵不改色,他倒好,這還是頭一胎呢,就嚇成了這鬼模樣?日後再生幾個孩子,豈不是要把他嚇死?朕還能指望他什麼?”
泰和長公主一麵叫人給搬椅子過來給在場諸人落座,一麵與皇帝哼道:“就是頭一胎才嚇人呢,當初元德皇後那會兒,你還不是.......”
泰和長公主與皇帝爭執聲近的仿佛貼在耳邊,可蕭明鈺卻覺得隻是一陣又一陣的嗡嗡聲,一點也沒入耳,他隻是努力的瞪著前麵那扇朱紅色的木門,想要透過門板去看裏麵,努力想要從一陣又一陣的噪聲中辨別出鄭娥的聲音來。
腦中一片空白,種種思緒就像是成千上萬的遊絲,一點一點的散開來,他甚至都摸不著自己此時在想什麼——
不知道阿娥還生不生我的氣?
生孩子一定很疼吧?
會出意外嗎?
該怎麼辦?
早知道就不盼女兒了,還是要個男孩好,這樣生一個就夠了。
當然,女兒也很好。
..........
泰和長公主原是想要拉蕭明鈺坐下,隻是侄子直愣愣的站著,她怎麼也拉不了,隻好自己先坐下了,順便安慰蕭明鈺:“這頭一胎啊,尤其折騰人,有些人生個三天三夜也是有的,你這得站多久啊?趕緊坐下,安心等著!”
蕭明鈺定定的站在原地,仍舊是有些呆呆的。
泰和長公主那他沒法子,不由一陣的氣苦,索性不管了:“算了,不管你了!”當初二公主生孩子的時候,張長卿也是一副傻愣愣的模樣,如今再瞧自家侄子,泰和長公主心裏頭倒是詭異的平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