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財富良心
◆“饑不擇食,寒不擇衣,慌不擇路,貧不擇妻”,這是形容人窮困潦倒時的無奈心境。發達了呢?就一定要“為富不仁”嗎?難道不可以讓財富和良心結親嗎?
北大教授周其仁:中國企業家最欠缺的是“信用”
企業家的警覺
好的企業家,他會有一些警覺性,也許講不出很多道理,但他會知道,內心告訴他:我在碰一個危險的東西。
香港很有名的、把中國大陸紅籌股做起來的、十年裏跟歐美同行殺過一場的投資銀行“百富勤”,它死在什麼地方?就在一件事情上:進了印尼,總統的女兒要求幫她融資,中間有個“過橋貸款”,投資銀行是靠自己的信譽幫你去組織融資,一般不會拿自己的錢去墊,但是百富勤,它是亞洲型的,亞洲是“領導權威”,很可怕,總統的女兒,你給她墊5億美金,小事情嘛,哐!進去了。兩個禮拜以後,印尼幣貶值。這就是一口氣呀,上不來,百富勤就這麼死了。
通過欠社會來為社會做貢獻
企業家是通過對社會所欠來為社會做貢獻的。人家為什麼讓你欠?有一條要相信:不要認為普通人很笨。因為很多做鬼的人他老是認為普通人很笨,凡是信這個信條的人最後要被淘汰,因為人家的錢雖然很少,但因為那點錢對人家很重要,他不會上了這個當再上別人的當的,上了當的信號會在社會上留下來的,這個信息現在沒有被很好地收集,但未來一定會被很好地收集。
信用體係就是在企業家的野心之間拿社會資源去做分配。我想做很大的事,他也想。為什麼他做成了?社會資源為什麼彙集到他那去了?就跟他的行為有關。一個守信的企業家,非常重要的是他能獲得更多的去欠社會的機會,包括資金,包括人才,也包括其它的資源。
中國的企業家應該跟國際上的企業家一樣,他身上發揮出來的味道是告訴社會我錢不夠用:我老是欠,我要跟銀行借,我要跟股東去融。
所以不要認為企業家是有錢之輩,企業家有錢就會麻煩,行為就會偏離出發點。你既然錢財不夠,就要用社會資源,要使用社會資源就一定要講信用。
不跑的船長
我始終覺得史玉柱的故事蠻好,歐洲人非常講capital(船長)在美國這個職位現在還令人尊敬,船長最重要的行為,是沉船的時候他不跑,你看泰坦尼克號那個船長,我覺得在那裏看到的最感動的是這一幕,不是男孩女孩的故事。船長是不走的,雖然他可以走。企業在商場裏肯定有折的時候,總會有陰差陽錯,總會有過不去的坎,你怎麼樣?你先跑了,你身家性命不敢拿出來。我怎麼找來的,我怎麼也要還,我不能留下欠人家的東西沒還的記錄,直到生命結束。就需要這點精神。
現在中國垮的公司這麼多,capita1很少,沒有看到這個船長精神。你守信,在你困難的時候經濟上就會有一些支援,這口氣就斷不了。所以這樣你並不吃虧,在做生意的時候,總會有現金。那根線很細總會要斷,守信與不守信在這個時候就知道它的價值了。守信的,上海人講的,“一句閑話”;不守信,牟其中也算夠厲害了,一圈一圈最後那個坎過不去了。我倒不是成敗論英雄,因為中國規模很大,你可以蒙很長時間,這是我們信息披露製度不好,我們沒有習慣做生意信用調查,慢慢完善以後,從長期生存檢驗來看,像牟其中這種現象,機會應該是越來越少。
生存檢驗是非常無情的,當然你也可以說“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也可以信這一套。要看各位預期怎麼樣,你覺得你的生命足夠長,而你的想法還足夠大,那我覺得選擇守信的策略是一個比較優的策略。
遇到最壞的情況,你是不是有一點船長精神,把榮譽看得比生命更重要,我想這個精神對優化中國商業環境肯定會有影響。
東方集團董事局主席張宏偉:企業家應該怎樣講良心
講良心是做人也是做企業家的基本準則
中國企業在發展的每一個特定時期裏,價值觀是不一樣的。今天我們要麵對全球跨國公司,麵對他們的競爭和合作,可能也要麵對兩種道德觀,兩種價值觀。不管是我們本土化的還是西方的,這個遊戲規則裏邊有的是法律約束的,你必須遵守的,有的是法律之外的,靠我們自己來評估。
比如,職業道德,如果沒有一個法律體係來約束,還有多少職業道德可以講?如果說沒有法律來約束每個人,我們還有多少人在講良心呢?
我覺得良心這個東西,既是主動的,也是被動的。因為你不講不行。還有一個你自己內心感到慚愧,你覺得這樣做不公平、不公正。歸納起來,我覺得我們要對我們做的每一件事負責任,不管是你賣產品還是你從市場上拿了錢。大家會用鈔票投你的信譽票,這是對你的真正評價。如果大家能夠相信你,把錢交給你,那你首先就要追求它的價值的最大化。
不管對投資者、對社會還是對家庭,都應該負起最起碼的責任,至少在你的良心標準上,在你的價值觀上都能有交待。我覺得道德和法律,與商業規則,有統一的一麵也有對立的一麵。統一的時候好掌握,對立的時候你怎樣去把握?這是你應該在良知上來進行評判的東西。
你覺得這樣做對或不對,你用你的價值觀來衡量。可能你認為現在不對,我欺騙了某某人,但是你知道,你在那個階段是追求價值最大化,財富的最大化,財富多了,有那個實力了,你回過頭來覺得我欠社會或者老百姓的,你可能要研究怎麼去還賬。我還歸納到馮侖的那句話,你什麼時間欠了什麼賬你自己清楚,你今天不還,明天也得還上,這就是你做人的基本準則。
我們要麵對全球跨國公司,麵對他們的競爭與合作。哪些東西是我們應該永遠保留的?哪些東西是我們必須引入的?怎麼找到一個對接點,讓兩種文化、兩種市場相互融合?靠規則。包括法律法規的約束,也包括道德的約束。
東方希望集團董事長劉永行:得了不該得的錢總是會吐出來的
我講一個我們自己的例子。由於我們幾兄弟在四川做飼料發展得比較好,1993年我們就到上海投入500萬建了一個飼料廠,到1994年希望飼料在那裏也打出了名氣,來搶運飼料的船就在長江上排到幾公裏外,而且要28天才能拿到飼料。
這樣的情況持續到1996年,市場開始稍微有一些疲軟。這時上海公司銷售部提出,因為飼料不好銷,應該降低價格,但是原料價格居高不下。結果他們提出來是不是把質量做差一點,我們的總經理認為我們是名牌,好銷,所以就真的把質量做差了。結果中間商占了大便宜,農民遭受了損失。
春節過後,市場報複了我們,上海公司的飼料從1萬噸一下跌到1千多噸。之後我到上海做了一個多月的調查,認為我們透支了無形資產,賺了不該賺的錢。
我在內部開會說,我們要向農民謝罪。我們沒有原罪,但這個罪我們有。我們把所有的飼料價格都放在盈虧線上,與農民共同渡過難關,為此我們在華東實實在在付出3000萬元,到9月份,生產量又恢複到1萬噸。
這件事說明,一個企業要想長期地在社會生存下去,要想健康地成長,它必須有社會責任感,它不能過分投機。在中國社會轉型期間當然會有很多很多的機會,如果我們企業家把這個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機會上麵,而忽略了對社會的承諾,那麼這個企業是做不長的。不管現在多麼紅火,它是做不長的。
目前中國社會進入了市場經濟,既然要加入WTO,那麼就應該回歸到本質上去。那麼這個時候機會就不會太多了。所以我認為中國企業家在中國社會轉型過程中,抓機遇的同時,更要培養自己的核心競爭力,培養自己的人才。從這方麵下功夫,你就不會太浮,不會不道德地去獲取更多的錢。獲得這些錢,到時會吐出來的。
對於史玉柱,實際上我很早就有預感,覺得他可能會再起來。現在大家評價他會不會還錢,其實在1998年年底,他就告訴我他一定要還錢。我說你怎麼還?他說準備在江陰做實驗(推廣腦白金),然後到無錫,如果能成功,就去上海做,然後遍布全國。後來我看到他果然沿著這個模式走過來。這說明他已經非常謹慎,非常認真地對待資本。
史玉柱曾經問我,“這個巨人的牌子還能不能用”?我說肯定能用,但是得等到你重新把你的腦白金做起來,重新做到幾個億之後再用。因為現在你失敗,市場不相信你。但是當你重新做起來那是不得了的。那是真正的巨人。所以那個時候他非常認真地去完成原始積累,後來又非常認真地去還錢。
所以我認為史玉柱是一個真正的企業家,而且是一個真正的英雄,因為成功有它的偶然性,但是成功、失敗、再重新站起,則確實是非常少見的。他的成功不在於他原來的成功,而在於他的社會責任感。我們研究史玉柱,對我們的民營企業有非常大的借鑒作用。它的意義不可低估。
女企業家張樹新:投資良心還是投資財富?
我想提幾個問題。假如企業家的財富隻能來自良心出賣,或者說你的生存環境如此,那麼良心與財富什麼關係?你選擇什麼?其實大家都知道資本積累的血腥,但是如果(在原始積累階段)你說財富其實沒有良心,那時候人家會說你“吃不到葡萄說葡萄是酸的”,這就是20世紀80年代後期所謂知識分子與財富聚斂者的矛盾,我想這個矛盾在全世界都發生過。這是第一個問題。
第二個問題是什麼人在講良心?是賺了很多錢的人坐在這兒講良心,那麼問題出來了——物質財富與精神財富是什麼關係?其實企業家並不是財富惟一的擁有者,有很多財富與企業家無關,比如英國貴族的財富,全世界最大的財富還在哥倫比亞最大的毒品家族裏。但是在財富與良心之間,這些人是怎麼平衡的?假如我們這個階段的價值觀都是笑貧不笑娼的話,那麼就沒有財富良心的問題了。財富就是一切,財富可以買來一切。
納斯達克狂跌,全世界.COM惟一沒有跌破招股價的就是李嘉誠家族的TOM.COM,他們的.COM招股價是1.78元,現在是2.1元(大家知道搜狐當初的定價是4元),為什麼他們把招股價定到那麼低?因為當時李嘉誠說了一句話:我做這件事情不是跟風,我是讓香港人賺錢,因為香港人在過去回饋了我很多。股票發行當天漲到18元錢,這個錢不是李嘉誠賺了,而是香港人賺了。所以到今天為止,他們沒有罵李嘉誠。那麼就回到另外一個問題,一個已經掌握財富的企業家,他的良心投資、財富投資與他未來有怎樣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