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鄉村情思3(2 / 3)

"你聽,有人來了!有人來了!!"石的手卻鬆開了,傳入她耳邊的是一聲似歎息似呻吟的聲音。她也終於昏迷了過去。 這棟樓倒塌是在深夜,沒有人想到會有人在裏麵。直到早上,城建處才有人來勘察,才聽到附近的人說昨晚似乎看到有間辦公室一直亮著燈,但不知道有沒有人。在查詢了在這樓裏的單位的人員後,確定了霜在樓房倒塌時在裏麵。於是通知了110,醫院急救中心和建築隊,組織人員搶救,並有相關領導迅速到場指揮。 搶救是順利的,當挖開一塊一塊的水泥板,撬開一根又一根的鋼筋後,施救人員首先發現了石。當抬他上來時,石的神智還是清醒的,他拒絕現場醫護人員的救治,並不肯上救護車,躺在廢墟邊的擔架裏,嘴裏不斷喃喃的說著:"救她....救她...."在場一位經驗豐富的醫生當看到石時,已經知道無救了,也不勉強將其抬上救護車,因為可能稍一移動便是致命的。隻示意護士給他輸血,但針管插入後血已輸不進去了。他的嘴邊不斷溢著血,這是內髒受了嚴重外傷的反映,估計是肋骨斷裂後插入。一隻手已經斷了,斷裂處血已停流,兩條腿的骨頭也全是粉碎性骨折。致命的是,從他的臉色中看出,血幾乎已經流盡了。令這位醫生奇怪的是,按這種傷勢是不可能堅持到現在的石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施救人員的舉動,很快昏迷中的霜也被救了出來,石轉了醫生,眼光裏竟流露出乞憐的神情,嘴裏已經說不出話來。醫生現在有點明白為他能堅持到現在了,給了他一個安慰的眼光,迅速走到霜的身邊給她作了一些檢查必要的治理,然後讓救護人員將她抬上救護車,回到石的身邊,蹲下身來看著他急切的眼光說"你放心,她沒有生命危險,也沒有嚴重的內傷,失血有點嚴重,但沒關係,救護車上就有輸血設備。"當聽到醫生的話時,石刹那間似乎繃緊了的眩一下放鬆了,便委頓了下去,眼光追隨著抬著霜的擔架。醫生不忍的看著,轉頭叫抬擔架的人給先抬過來,將霜平放在石的邊上。在場的所有人的眼光都聚集在了這裏,偌大的一塊地方,沒有一個人發出一點聲音。石用著生命的最後一絲力氣,依戀地看著霜,看著他深愛著的妻。那眼光流露出疼愛,流露出萬般的不舍,深深的看著,仿佛要將她的影象永遠映在眼裏。他竭盡力想將那隻沒斷的手抬起來,但隻能使手指微微動了動,醫生噙著淚將他的手蓋在了她的手上。石張著嘴,似乎在說著什麽。一滴淚,從他的眼裏流了出來,而淚卻使他的眼睛模糊,他想看她,他想看著她啊!醫生懂他的心思,抖著手替他抹去了那滴淚,但他的眼睛大張著,卻永遠也看不見他的妻子了。他走了。 隻有看過石的傷勢的這位醫生知道,為了妻子不感恐懼,為了他深愛的妻子不因失血致死,在生命的最後關頭,他硬是抗拒了死神幾個小時,他受的傷,是要忍受幾個小時生不如死的痛楚啊。上了年紀的醫生也再控製不住,為這位素不相識的人老淚長流。邊上的幾個小護士,早已失聲痛哭。直到霜的傷勢全部複原後,她的父母和哥哥才將石的死訊告訴了她。當明白這是真的時,霜以妻子的身份要來了石的死亡通知和病曆。她一字一字的看著,臉上的神色很平靜,令她的家人都鬆了一口氣。她哥哥說:"聽在場的人說,妹夫在走之前,曾經跟你說過什麼,但隻有那位老醫生聽到了。"她一言不發,獨自出了病房,她的母親在她身後跟著她,見她徑直走進了那位老醫生的辦公室,坐在他的對麵。 老醫生見是她,微笑地說:"你的傷好了?還該注意休息,不該到處亂跑的。" "我丈夫跟我說了什麼?"她直視著醫生,語氣大異平時,連起碼的禮貌也不顧了。 她此刻隻想知道石跟她說了什麼,不想寒喧,不想說廢話。 老醫生詫異地看了她一眼,但瞬間便理解了她。盡量的和緩的說:"他那時已說不出話了,口腔裏的水份已不足,所以我隻能看到他的口型。"霜也不繼續問,隻是仍舊盯視著他。醫生歎口氣,似乎回到了當時,神情也變的很悲戚,說:"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當時他看著你,說的是:'我愛你',然後就...." 霜沉默著,臉色變的雪一般白。醫生正想著怎麼安慰她時,隻見她一張口,竟噴出了一口鮮血。

半年多過去了,霜的父母將她接回了家住。在這半年,她沒有跟人說過一句話,也仿佛所有人都不認識。給她水,她就喝,給她飯,她就吃。其餘時間便坐在自己房間發呆,或對著掛在家中的石的遺像喃喃的說著話。 看著自己的女兒成了這副樣子,霜的父母在半年裏似乎一下老了十歲。所有醫生對霜的病症都搖頭,也去看過心理醫生,但不管醫生跟她說什麼話,她都是完全沒聽到的樣子。 就這樣又快過了半年,霜的哥哥的小女兒來外婆家吃飯。六歲的孩子看著跟以前完全不一樣的姑姑,拉著她的手也沒反應,不禁急了:"姑姑,姑姑!你以前說要帶我去公園玩的,你騙人!"外婆外公拚命的打眼色,但那孩子哪去理會,繼續嚷道:"還有姑父,他也答應過我的,哼,全說話不算話!"聽到"姑父"兩字,霜渾身一震,在她的身邊沒有一個人敢提石,這是她快一年第一次聽到有人提到他。竟也拉著小侄女的手說:"姑父答應過你的?好,我馬上帶你去。"霜的母親第一次聽到她跟人說話,不由激動的哭了起來。霜的父親馬上想到女兒的病情可能有轉機了,竭力壓抑著顫抖的語氣,平靜的說:"那好,霜,你就帶她去吧。" 在公園,小侄女牽著姑姑的手,張大眼睛問道:"姑姑,姑父呢?爸爸說他去了很遠的地方,但我又聽見他跟媽媽說下星期是姑父的周年,要去祭他。姑父是死了嗎?" 姑父死了?嗯,是吧。"霜若有所思。小侄女來後的幾天,霜明顯恢複了許多。跟父母不斷的說著話,但他們都回避著石這個話題。到了石的周年這一天,中午母親去叫霜吃飯時,卻發現霜不在家裏。正狐疑時,兒子的電話來了,霜在石的墓前。 當父母趕到時,隻見霜靠坐在墓碑前,穿著結婚那天穿的禮服,眼睛閉著但嘴邊卻帶著微笑。她的哥哥和嫂子站在她的前麵,眼睛都已哭的紅腫,霜的母親一下便暈了過去,父親渾身顫抖著走近,看到幕碑上霜用血寫下了幾句話: 如果在天堂遇見你,你還記不記得我是誰? 如果在天堂遇見你,你是否還像過去? 我必須堅強,但我做不到,我不屬於這兒,我隻屬於你。 如果在天堂遇見你,你會不會緊握我的手? 如果在天堂遇見你,你會不會幫助我堅強? 我要尋找從黑夜到白晝的路,因為我知道我要找到你。 請帶我走吧,我相信天堂裏定會有安寧。 請帶我走吧,我知道天堂裏不再有眼淚....

緣份

我在大一的一個春暖花開的日子認識了鬆,他是高我一級的本係師兄。 那時,剛離開中學的我還不太適應大學的生活,不知道如何打發多餘的時間。隻會在一塌(塔)糊(湖)塗(圖)裏遊來蕩去。於是,我在幾位室友的鼓動下參加了攝影協會。第一次去開會,我們早早地就到了,作為骨幹的鬆卻姍姍來遲。他拿了一大疊照片,自顧自地坐下,一副對什麼都不屑一顧的樣子。鬆的頭發很,但是亂得讓人毫不懷疑那裏麵可以掏出麻雀蛋。一雙大眼布滿血絲,象是嚴重睡眠不足。臉上就像一塊沒收割幹淨的麥地,頑強地冒出許多短短的胡茬。我微笑著向他要照片看,他把頭扭在一邊,看也不看我一眼,隨手把照片丟過來。那天起,我對鬆有了很深很糟糕的印象。

第二個星期,協會組織到離校十餘公裏的一個古鎮采風。考慮到創作的需要,會長把會員分成幾組,每組由一名較有經驗的老會員帶隊,我不幸分到了鬆的那一組。那天,鬆還是老樣子,緊鎖眉頭,不苟言笑。雖然他挺真誠地借攝影器材給我用,還耐心地指導我拍攝,但他和我講的話通共不到二十句。在古鎮的一條幽幽老巷裏,鬆看上去顯得失落而潦倒,與

懷舊的背景絲絲入扣。我以他為主角拍了一幅照片。照片裏一臉滄桑的鬆懷抱一把破舊的月琴倒在殘朽的木門邊,流浪藝人似的。那純粹是心靈的一種觸動,我對鬆的印象並沒有多大改觀。返校的車上,鬆挨著我坐,我們一直沒講話。快到站的時候,他突然告訴我他的寢室號,說有疑難時可以找他,我點了點頭,還是沒有說話。 這樣過了一個多月,鬆沒有在我視野裏出現,我幾乎已經忘卻了他。一天,攝協突然通知開會,我準時去了,但隻有很少幾人參加,會議室顯得很蕭條。鬆也在,他比我上次見到時瘦了,眼窩深陷。因為他的沉默,我對他的存在幾乎忽略。會長說,打算組織一些會員出去采風,地點是遠離省城的一個偏僻鄉村,那裏將舉行一個盛大的苗族節日。我是個貪玩的人,當然經不起這種誘惑,冒著下半個月餓肚子的危險,第一個報名要去。第二天,他們通知我,一共去八個人,鬆也在內,這倒有點出乎我的意料。 我們在星期六早上出發了。鬆在火車上一反常態地活躍,又是猜拳又是跳舞的。我和鬆的座位挨著,他的話特別地多。我們從羅大佑、張學友一直談到金庸、王朔。我驚奇地發現,鬆並不是我以前想象的那麼酷。 由於找不到車,當天晚上我們無法趕到目的地,隻有住宿在離那裏60公裏的一個小鎮。 剛剛放下行李,鬆就和另一位師兄毅邀請我喝啤酒,毅和我是老熟人,我便沒有推辭。我們一起猜各種各樣的酒拳,什麼"美女熊"、"小蜜蜂",層出不窮,直到半夜兩點才收場。 鬆不勝酒力,早已醉眼朦朧。 在那個苗族鄉村,濃鬱的民族風情讓我們大開眼界,一個勁地端起相機猛拍。我流連於一片賣民族手工藝品的地攤,半天的討價還價才買下一枚戒指。付了錢後,我才發現,我已經和大家失散了。四麵望去,盡是觀光客的洶湧人流,找不到一張熟悉的麵孔。我瞎轉了一圈,也沒見著同伴們的影子,隻好回到下車的渡口等候。眼看天就要黑了,仍不見他們歸來,我著急地走來走去。這時,我看見對岸有人在對我招手,但他喊什麼我一個字也聽不見。 渡船擺過來了,原來是鬆。他跳上岸就給我一記爆栗,說:"小丫頭,害得我好找!"他大口地喘著氣,臉上焦慮的神色都還沒有散去。我一陣感動,忙掏出餅幹和水致歉。 回學校後,鬆幾次邀請我出去玩,我都推掉了。校園歌手大賽那天,他要我去為他捧場,我無法回絕,便和室友一道去了。他唱的是老狼那首《戀戀風塵》,投入而動情。我用勁地鼓掌,他在台上俏皮地對我眨了眨眼,開心地笑。 又過了兩天,鬆約我去暗室看他衝洗照片。我出於好奇就去了。暗室裏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他一邊有條不紊地工作,一邊告訴我許多關於他的事。有一會,我和他都沉默在黑暗中,突然,我的手被一雙又燙又汗的手握住,暗室裏靜得隻聽見他的心撲通直跳。我被這突如其來的熱情衝擊得手足無措,掙脫他的手就往外跑。 我心亂如麻,在潤園後湖旁的林蔭小道上逛了許久才回到寢室。一推開門,桌上一大把火紅的玫瑰就灼痛了我的眼睛。室友們隻是竊笑,誰也不說話,玫瑰花上有一張卡片,上麵畫著一個圍獸皮、挽長弓的野人,眼睛大大,頭發淩亂。旁邊有兩行小字:"我是一名潦倒的鬥土,隻能用玫瑰作弓。歌聲作箭,攻克愛情的堡壘——S"。我的心霎時震顫了,久久無法平靜。 我曾看到鬆的床頭貼了一則征婚啟事:鬆,男,22歲,五官端正,個子一般,脾氣暴躁。無存款,有債務。現有資產海鷗DF-300X相機一台,變焦鏡頭一隻,住房1/6間寢室。有意者請與2棟306本人聯係。當時我笑了半天,沒想到,後來我竟做了這張啟事的俘虜。 原來,一生中苦苦盼望的緣份,出現時是不可預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