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胡主編說要采寫一個關於私人屠宰場的報道。同事們聚集在一起，胡主編問誰願去采，圍成一圈的人們此時都沒有動靜，再問時，有人的眼睛垂下或掃向別處，或歪頭似乎在思索重要的事。胡主編於是點名道：“艾襄，你去吧。”艾襄微微點了一下頭，微微笑了下，說：“可以啊。”張奇這時候插話說：“女孩子去好像有點不太好吧，估計有點危險。要不，我去吧。”“你最近不是在搞情感紀實的稿件？還沒發給我吧？”胡主編說。“我盡快。”“恩，艾襄一個人去是有點不行，有男士嗎？當護花使者的。明輝，你，身強力壯的男士們不去嗎？”“哦，我最近正在忙寫個房產的報道，到處跑，跑不過來。”他沉穩地說。“安西西？”他繼續問。“我那個版塊稿子現在還沒著落呢？艾襄不是想去嗎？再派個人就差不多了。”她說。“你和孔黎還有王觀去吧。”胡主編最終說。第二天淩晨四點，艾襄就被鬧鍾吵醒了，她匆匆爬起來，刷牙時眼睛還閉著。她穿了一雙板鞋，頭發隨意地盤起來。在一個路口，黑暗中看見兩個黑影在一棵樹下，應該是孔黎還有王觀，她走過去。“確定公安局已經聯係好了嗎？”孔黎挽著艾襄的手臂說。“放心吧，小妹妹，他們不會離我們很遠的。”艾襄說，她此時隻覺得空氣太涼爽了，她愛黑夜。“看看自己的工作證，收起來，不要掛著。”王觀提醒道。艾襄都還沒有把它從包包拿出來，但還是掃了一眼自己胸前。“我說大……大什麼大……”手機鈴聲在這樣的淩晨顯得聲音特別大，著實把艾襄嚇了一下。是孔黎手機的鈴聲，她馬上把電話接了，說著好我知道之類的話。很快掛了。拐了個彎，巷子幽深。王觀讓她們不要說話了。遠遠聽到豬的慘叫聲，在黑夜裏顯得特別淒厲。他們從一個小門進去了，下了一級台階，孔黎差點摔倒，幸好艾襄及時扶著她。地似乎有點濕，她們跟在王觀後麵，都小心翼翼的。走過了一麵牆，就看到黃色的燈光中，一派忙碌得熱火朝天的景象，有一頭豬正在被開膛破肚……艾襄正想踮著腳走過去，她感覺那邊那個正提著開水的有點瘦小的伯伯似乎有點麵善。“記者！”一個聲音像那把刀一樣閃亮著，讓人的心驚愕了一下。“有記者……”又有人喊。一下子，剛剛還各忙各忙得熱火朝天的人，臉一下齊刷都看著他們的方向。“走啊。”王觀說著轉身推她們。艾襄忙拉著孔黎的手，她還呆呆的，沒反應過來似的。孔黎又被台階拌了一下，但艾襄硬是把她拖住了。他們三個沒命地跑著！拐過牆角，狠命跑了一段，艾襄回頭看，黑夜中那舉著的刀，明晃晃。明晃晃。就在身後二十米不到。艾襄感覺跑得胯部都似乎脫位了一般，有種脫節的疼。她覺得有點跟不上了，於是硬是掙脫孔黎的手，讓她先跑。孔黎此時已經跑開了五米之外的距離。但艾襄還是跨著最大的步子。有好幾次，艾襄都幾乎想停下了，但後麵真的是明晃晃的刀子啊。於是她還是硬著頭皮跑著，看著前麵距離自己越來越遠的孔黎和王觀，心裏卻越來越沒安全感。她能感覺她的心正砰地跳，似乎想離開自己的胸膛，但是心裏還是沒有怕的感覺，從小到大無論遇到什麼她心裏總有一個信念，就是絕對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王觀終於回頭看了一眼，他張著嘴喊著什麼，艾襄聽不到，於是隻是朝他揮手。當然，後來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他們狂奔了兩百多米警察就出現了。這下輪到追趕出來的幾個人沒命地狂奔了。艾襄停下來，“啊”地叫一聲，軟綿綿的蹲了下去。她喘著氣，這才想起事先做好準備的警察怎麼反應那麼遲鈍。一旁的一個穿著製服的高大胖胖的大叔問了一句什麼，孔黎捂著臉，放聲地哭了，但很快不再發出聲音，隻是在抽泣。王觀定了一會兒，朝艾襄走過去，彎著腰輕聲問：“還好嗎？”艾襄抬起頭，看著他，虛弱地笑了一下，說：“還好，就是累死我了。”她說著想站起來，但感覺腿已經軟軟得不聽使喚了。王觀忙扶了她一下，她總算站起來了。她挨著一棵樹，歪著靠了會兒，想起什麼似的有氣無力卻笑著說：“我上學的時候如果能像這次一樣，一百米測試絕對沒問題。說實話，我跑步從來沒及格過呢。”王觀看著她隻是搖頭笑了。艾襄走近孔黎，蹲下去，拍著她的後背，說：“沒事了。”孔黎用手背擦了下眼睛，看著艾襄，撒嬌似的說：“嗚，嚇死我了。”“沒事了啦。快起來站一下，剛跑步了，別蹲著。”艾襄說著把她扶了起來。王觀在她們後麵，邊走過來邊說：“孔黎，艾襄跑不動你該拉著她一點。我也一直都沒放開你的手。”艾襄擺擺手，無力地說：“是我實在不行了，我放開的。她拉著我也跑不動了，雙腳像是掛了兩個秤砣一樣，再拉我就要摔跟鬥。”王觀走到孔黎跟前，臉色突然變了，手抓起她胸前掛著的工作牌。陰著臉，說：“進去之前，我不是讓你把她摘下來了麼？”孔黎這才發現，臉色也驟然變了，不知說什麼好。隻是支吾著：“我……那時……好像摘下來了呀。在打電話……就忘了。我記得摘了的，對不起，我太緊張了。”王觀無語地看著她搖頭，過了好一會兒平靜地說：“這讓老胡知道了不把你罵的狗血淋頭。”孔黎滿臉苦相，眉頭皺得更深了，無助地看著艾襄。艾襄也不知道說什麼，隻是說：“沒事，第一次嘛，胡主編又不知道。”黑色的光在不知覺中慢慢退去，遠處的建築漸漸能看清。路上走動的行人也終於有那麼些了，賣早餐的店子已經開門，燈光中蒸騰著水蒸汽。艾襄不由得感歎，光明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