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艾襄所料,今年的年度優秀員工依然不是她,而是呂青青。想起去年時,王宗順那個可笑的樣子,先是假惺惺地承諾“啊,看來年終優秀該給你呀”,後來還是林牧原的,當然,比較林牧原是部門二把手,給他可以理解。但今年,王宗順竟然把它給了呂青青,也許的確呂青青是科班出身,文章寫得不錯,但是如此厚彼薄此實在讓艾襄寒心。其實艾襄的心早就被寒了一次又一次,她隻能降低對王宗順和這份工作的期待值,以求獲得心裏的安寧和平衡。那年的春節很快就來了。艾襄打算七天都回家陪家人。期間,來往的親戚比較多,艾襄隻是笑著很和氣地隨便跟他們聊上幾句。艾襄想用大部分時間待在房間裏,寫些文章。但是她沒寫兩句,就覺得心裏過不去,自己長年在外跑,回來也不消停。她走出房間,見媽媽還在廚房忙著什麼,她走過去,想著跟她一起,隨便說說話都好。這樣,艾襄過了一個悠閑的春節。期間,艾襄的大學同學彼此間發著新春祝福。她以前的室友陶桃也從國外回來了,她畢業後就到澳大利亞去了,一去就是三年多,期間似乎回來過那麼一兩次,但因為她的家鄉與艾襄所在地隔了好幾個省,平時聯係不多,見麵更是不可能了。艾襄聽說她回來了,給她發了個短信,她馬上打了個電話過來,說著彼此幾年的遭遇。“有空到你W城玩下,我現在正閑著呢。先玩一兩個月再說。”她說。陶桃終於在一個稍微暖和的日子裏來到艾襄所在的城市,她基本上沒什麼變化,隻是打扮成熟多了。艾襄記得大學時她還是一副青純小女生的樣子,穿個露背或露肩的衣服要問艾襄半天:“這樣可以嗎?太露了吧!”盡管朋友都說這有啥的。而她在鏡子邊猶豫了半天,終於還是把衣服換下來了。但她有收集衣服的癖好似的,買了一件又一件時尚性感的衣服,但把它們放到櫃子裏,每天還是穿她的舊衣服,甚至有大部分都是高中時的。但大四時她蘇醒似的,把她所有的衣服都買出來穿了,把頭發也燙染了,一下子變漂亮了許多,也許是因為有了男朋友的緣故。艾襄在幾個室友裏,與她的感情是最不好的,盡管她一直自詡說艾襄是自己最好的朋友。艾襄那個時侯還沒有完全從叛逆期的特立獨行走出來。一開始艾襄就覺得陶桃很繁瑣,常常早上為穿個衣服糾結半天,還非要別人等她。艾襄配合了幾次,從此就一個人獨來獨往。艾襄那時覺得別人說的都是廢話,並且覺得跟她們說話總說不到一塊兒,說了,或者是她們不理解,艾襄要解釋半天,直到煩為止。或者是她們說的有些話,不合艾襄意,觸犯到艾襄心裏堅持的東西了,艾襄隻能憋著,沉默,不再說什麼,但心裏會難受。所以,艾襄那時候話也不怎麼愛說了。但有時也會說出很傷人的話來,馬上又自責後悔得不行。所以,她開始盡可能拒絕與人打交道。那時艾襄的心很小,看不慣的東西總是很多很多,似乎別人總是錯的,一丁點艾襄就不能容忍。艾襄還看不慣幾個女生在那裏誇誇其談,這個吹捧著那個,那個為了禮貌自然也要讚美她。或者是在話語間說:“恩,我今天在圖書館,有個男生一直看著我,還給我傳紙條了。”另一個無意中又說起:“那個從高一就喜歡我的男生現在又給我打電話了,真無聊,我都不想理他。”艾襄隻能聽著,不說話。但她們都是極其善良的,她們常常希望艾襄多說說話,總是關心她是否開心。每每她們問的時候,艾襄隻能很誠懇地說,自己隻是不想說話。艾襄常常是能躲到圖書館就躲,漸漸變得孤僻而憂傷。她幾乎患上了憂鬱症。在別人眼裏,艾襄是個文靜憂傷的女生。而之前,艾襄是一個多麼活潑開朗的女孩兒啊,她有著同樣多的同性和異性的朋友。但這樣的情況隻持續了兩年,大三艾襄突然想開似的,整天笑個不停。她和室友之間保持著和善的關係,但不深入。她也漸漸有了一些玩得很開心的朋友。所以,現在艾襄一有機會,就會跟一些孩子說,不要拒絕友情。也許她曾經傷害過你,但還是不能拒絕,拒絕它就等於拒絕成長。與別人交往的過程,就是一個自我不斷完善的過程,盡管它常伴隨著錐心的疼痛。不是別人做得不好,而是自己的心太小,或者自己沒有做好榜樣。許多東西在改變,時間就像細水長流,有天回頭猛然發現曾經的尖利的石子兒早已變得圓潤可愛,放在心底再也沒有那種擱人的疼痛,無論友情還是什麼其他曾以為不夠好的東西,甚至會生出無限的喜愛和懷念,甚至因為回不去了,所以產生了傷感。再見到陶桃,艾襄覺得自己跟她感情很親很親,像姐妹似的。艾襄帶她去看了海底世界,植物公園等。晚上,她們住在一起,陶桃說明天她就該回去了,艾襄突然很不舍,跟陶桃聊了許多。陶桃說她估計很快結婚了,男友都在國內等了她三年多了。說艾襄也該考慮考慮了。艾襄說:“你怎麼也跟我媽似的,操啥心呢。還怕我嫁不出去不成?”“不是怕你嫁不出去,就是怕你真的再不願嫁了。”陶桃說。說來說去艾襄都敷衍著,終於睡著了。第二天中午,艾襄把她送上飛機,走了。這一走,再見麵也許又是幾年之後。到了某個年紀,你若仍然孑然一身,那份內心的蒼涼便會時不時來敲打你的驕傲,或者是在下著雨突然轉涼的秋天,或者是逢到強調男女愛情的節日。當艾襄一個人踏上往返的列車時,她總是忍不住想起武信曾經追趕到火車站台,卻隻為看她一眼,便匆匆分別的身影。隨著時間的流逝,不知為什麼,艾襄對武信的厭惡感竟然又再次莫名地消失。記得大學時,得知武信對自己有意,並且天天開始癡纏自己時,艾襄對他的厭惡感可謂與日俱增,但就是工作後的一段時間,這種厭惡感莫名消息,她就是在那段時間莫名其妙接受了他的。隨後,因為他某些行為,艾襄對他也是厭惡到了極致,但如今他擺出一副不再死纏爛打,淡如清風,來去自如的樣子,並且時不時還流露出一些對自己的關愛和關照,讓艾襄不禁又對他不再那麼討厭。自然還是要去給張奇還有琴拜年的,張冬立剛好那天出去和他同學聚餐了。他在艾襄他們報社實習期已結束,張奇說他以後要到北京人民日報去,已經聯係好了的。張冬立回來聽琴說艾襄來過,有點遺憾,說,你怎麼不提前跟我說她要來。琴說,我也是你出去了才接到她電話的呀。張奇也說,奇了,又不是遠隔千裏的,見個麵還不容易,有空約人家出來不就行了。然而,直到他北上,他依然沒有約艾襄出來見麵。隻是艾襄聽說他馬上要坐車北上了,就跑到火車站給他送行。他看見艾襄來了隻是笑,並不顯得很親熱的樣子。艾襄倒很熱情,笑著跟他說,帥哥,去到那邊用心點哈!我就坐等著每天看人民日報有沒有你的文章了。要知道我以前可是不怎麼看的。嗯。他也笑了一下認真地回答說。開朗點哈!要不怎麼把北方的女孩騙個回南方來呢?艾襄又說。琴也笑,說,記著了,你艾襄姐姐的話。那你呢,你怎麼不找?你什麼時候找男朋友。他問,沒有笑,故意顯得有點平淡地說。艾襄看著他說話的樣子,覺得很可愛。於是笑個不停了。還說,快了,等你有的時候我就有了,你別落後於我就行。我肯定要找個像你這麼彬彬有禮的男生。他聽著,似乎有點不好意思了,沒有說話。半天,才不好意思似的說,那我也要找個像你這麼可愛的女生。他們三個看著他都笑了。琴說,你倒想,還輪得到你呢?你在這邊還不一定搞得定,何況到北京去了。之後,琴催他快點上車。說,人家都檢票進去了,我們三個還聊個沒完沒了的。北上的火車又把一個人帶離了這個城市。此時,小芙要也麵臨著畢業,她已經離開學校,去到另外一個城市實習準備工作了。春天就在這樣來了,心裏似乎有點什麼東西一點點消逝的感覺,缺失著,帶著點無奈。艾襄在一個陽光爛漫的日子帶著相機出去了。她要把春天拍下來。路邊,桃花像陽光一樣開得爛漫,但是地上同時也有著落英繽紛。洋洋灑灑,大方地覆蓋了一大片草地,美得悲壯。一片一片又一片,散入年月都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