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 吾愛汝等甚於父母念子(1 / 2)

半夜,艾襄發燒了。熬到第二天醒來,艾襄感覺燒退了,也沒怎麼管,但一整天滴水未進。晚上,她躺著,肚子卻難受得讓她翻來覆去,但她不想去找吃的,一來買東西的地方遠,旅館下是有個小賣部,但艾襄想起裏麵的東西就一點胃口也沒有。那個夜晚,艾襄想了很多,她回想了她媽,爸,鍾子普,武信,劉風,甚至包括逸舟,很多很多人,忽然她感覺很絕望,因為她不知道她該去哪裏,不知道未來該如何繼續生活和規劃,以至於她從床上滾下去,挨著床沿坐在地板上放聲地大哭起來,但卻不敢哭出聲音。那時,艾襄覺得人生的一切都那麼虛,真正能走進自己內心的人從來就不存在,每個人都永遠是孤單的。艾襄的孤單和絕望一下子沒有盡頭,流淚也沒有盡頭。但艾襄最後卻寄希望在鍾子普身上,她多希望他此刻也能想起自己,這樣自己就一定不是孤立的了,她在這個世界就不會那麼孤單無助了……第二天,艾襄才決定要去看醫生了。她迫不及待,等著天亮就爬起床。好在夏天天亮得早,艾襄出去時大門還沒開,她把老板娘叫起來開門。但出了門,卻想起來現在醫院肯定也沒開門。她在小街上晃了一圈,隻有買早點的地方升騰著白色的水蒸汽,人也多些。她找了個地方,坐下,喝了碗粥,覺得精神也好多了。她想在早餐點檔消磨時間,又怕人趕,隻好出來了。好不容易等到八點,艾襄第一個掛了號。她感覺自己沒發燒,但是量體溫卻發現體溫高達38.7度,這讓艾襄有點吃驚。燒沒有馬上退下來,而是時好時壞地過了一個星期。艾襄終於不那麼昏昏沉沉了,也終於有了饑餓的感覺。艾襄卻坐不住了,第二天就開始爬山。結果當然是沒走幾步就累得要坐下休息半個小時,但她還是要堅持,胸口悶得她直歎氣,全身疲軟讓她直流眼淚。走到一座寺廟,艾襄實在不想再走下去了。佛寺裏的香煙嫋嫋,艾襄失去了一個多星期的嗅覺終於恢複了。艾襄有點近乎貪婪地拚命吸著這樣的香味,焚香的院子裏人來人往,香爐前上香的人虔誠地排著隊跪拜,艾襄在隨意地來回踱步,慢慢地走到了殿堂裏去,而這裏等著在佛祖前磕拜的人依然是排成了隊。艾襄隻得往偏殿走去。“生時苦痛,老亦苦痛,病極苦痛,死極苦痛。惡臭不淨,無可樂者。宜自決斷,洗除心垢。言行忠信,表裏相應……”每一個字,艾襄都聽得那樣清晰,鑽進心底。艾襄走到門邊,倚著門簾往裏看,大堂裏,滿是席地而坐的背影,一個個微微抬頭看著前方。隻見講台上,一個穿著棕色僧侶服的法師麵朝艾襄,也席地而坐。“佛告訴我們,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五陰熾盛。我們人生苦哇……”艾襄聽著愣住了,呆呆地站著。站了一會兒,因為實在堅持不住,在最後一排找了個位置坐下了。“我哀汝等,甚於父母念子。”當艾襄聽到這句話,心裏一酸,眼淚泛滿眼眶,馬上掉出兩行淚來。原來,這是一位的來自台灣的一一法師在這裏講解無量壽經。講座進行了兩個多小時,在大家都往殿外走去時,艾襄卻踮起腳不停地張望前麵,她見法師起身要走了,而自己又被相反方向的流動的人群擋住不能往前走,著急著想叫但沒叫出聲。好不容易走到廳子前麵,法師已從側門走了出去。艾襄趕忙往前追,轉了個彎,看見他了,叫了一聲,先回頭的是後麵跟著的幾個年輕的師傅。終於,法師也停住,回過頭溫和地笑,看著艾襄,艾襄快步走上前去,在法師麵前,看著他,說:“師傅,我還有問題請教您,可以嗎?”“阿彌陀佛,這位女士,這邊請,我們坐下慢慢聊。”他似乎一點也不意外地引著艾襄往另外一個大廳走。艾襄跟著他走著。走到門口,跟在後麵的師傅們都走開了。法師讓艾襄坐在墊子上,自己也坐下了。“您是有什麼疑惑嗎?”他仍是帶著笑意問。“我今天聽了您的講座,每一句我都聽進去了。感覺我的心以前就是一個亂七八糟的垃圾堆,而您的話卻馬上把我的心清理得像世外桃源一樣了。是真的。我也不知道要問您什麼,但是我就這樣沒有意識地,就是覺得我還有很多不知道的,而您一定能告訴我。”“嗬。”他聽著爽朗地張口大笑。之後說,“女士是有緣人啊。”艾襄和他交談,感覺胸不再那麼悶,飄絮般的身體一下子也沒那麼難受了。他對艾襄說了一些話,艾襄不能馬上理解過來:“你善根很重,要想成就,唯一還有一點要改,就是癡情太重。這點改了,什麼都可以了。佛說:複有眾生,雖種善根,作大福田。取相分別,情執深重。求出輪回,終不能得。說的就是你這樣的。”“癡情就是有點重感情吧。這我也知道,但是,如果連感情都沒有了,那怎麼還能算是個善人呢。”法師仍是笑,說:“也對,都對都對。哈。”說著他又爽朗地大笑起來。艾襄聽他這麼一說,倒是迷惑了,說:“法師,您就再跟我多說一些吧。”他仍是笑,說:“並不是我故弄玄虛,實在是多說無益了,況且說太多一來你不會重視,二來,不是你自己去感受的,也不是屬於你自己的。”艾襄知道不該多問了,隻是心裏忽然升起對他無限的依戀來,不想就此離開,但是他卻起身要走了。艾襄看著他,有點傷情。他卻轉身了,笑著說:“回去吧,阿彌陀佛。”說完笑著點頭。艾襄也點頭,笑著一步步地挪出了大廳。這次上山回去後,艾襄感覺心情輕鬆多了。她胃口也好了很多,第二天,跟旅館的老板還在上高一的女兒去街上吃小吃去了。雖然計劃中旅途的行程隻有三個月,但艾襄想到要回去卻十分不情願,盡管劉風那邊也在催著她回去上班,但艾襄仍是又過了一個多月才回到了W城。回到W城之後,有個商業網站的負責人卻聯係上艾襄,想要挖她過去,職位是內容總監,月薪比她現有的單位翻倍,艾襄答應他會考慮。思慮再三,艾襄覺得劉風對自己也算是格外器重和關照,於感情上仍是偏向於重回舊單位,但是想到回去後,仍不免時常碰到王宗順,甚至可能還不免要跟他打交道,艾襄又有點不情願。劉風這天又跟艾襄打電話:“艾襄,你休息了幾個月了,也該休息好了吧?你的帶薪留職早就到期了,李總這邊我跟他說給你延長了兩個月,你趕緊回來,我這邊忙得不可開交,急需你幫我鞏固好後方,讓我在前麵殺出一條血路啊。咱們倆配合,可以大幹一場。”“一直都沒有好好感謝你,上次你幫了我大忙,大恩不言謝,我會一直記在心裏的。但是我想到回去還可能碰到王宗順,就有點不太想回去啊。”艾襄說。“那有什麼的?你們又不在一個部門,你也不受他管。”“我想另外再找個工作。”艾襄道。“啊,是不是有人挖你?是什麼公司啊?”“沒有啦。我還在找。”艾襄隻好撒謊道。“我再跟李總談談,看你是以什麼身份回來。”過了幾天,劉風跟艾襄說她將以頻道中心的內容總監的身份回歸,月薪雖然漲的不多,但職位有了提升。這讓艾襄更加左右為難起來,思慮再三,艾襄還是決定回歸原單位。當她踏入單位大門,心境竟然完全不同了,她不再有初來時對這所大廈的那種無限敬仰,覺得它不過也就這樣稀鬆平常。這半年的時間裏,鍾子普沒再聯係過艾襄,李晴思也銷聲匿跡一般。而艾襄似乎也沒有主動聯係他們的理由。這天,艾襄仍是忍不住問劉風道:“劉總,鍾子普他們公司現在還是跟我們這邊在合作吧?”“合作啊,不過他好像挺忙,現在大部分時間在南京跑,據說他們那邊又開拓了業務。他要兩邊兼顧啊。”又過了一年多,鍾子普一直都沒有再聯係艾襄。但或許,在每一個人的生命中,總有那麼些人,像宿命似的,你的史書裏總有那麼個角落,總有那麼一段或斷或續的時間裏留給他表演。鍾子普就是艾襄永遠逃不開的劫。艾襄從街上吃小吃回來,剛坐下就震動的手機倒嚇了她一跳。她心不在焉地打開信息,卻沒想是鍾子普:“你怎樣了?你文章寫你生病的經曆我看到了。”“生病?”艾襄有點雲裏霧裏。“就是你在浙江吧好像,一個鎮上,發燒的那段經曆,在雜誌上的。”“哦,那都是一年多前的事情了,雜誌也是一年前了的吧?”“是的,我特意買了這個雜誌,專門看你的那個係列文章。”鍾子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