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八日, 佛誕日。
每間寺院都有浴佛會, 須進行繁瑣的儀式。當然, 這些都是和尚們的事兒。
依寺院排場, 僧尼會用不同的盆, 貯著不同的佛像, 大的小的, 金的鐵的。浸泡著各種香料混合而成的香湯,湯上覆滿厚厚的百花花瓣,再拿木勺反複舀香湯澆灌盆內的佛像。
有的寺院還會用花車乘載著這貯佛香盆, 敲著鐃鈸,沿街遊|行,供信徒參拜施利。於是滿城鑼鼓聲聲, 馨香馥鬱。
鍾承止對這些佛教之事無甚興趣, 要去觀放生會說白了就是想去西湖玩玩。早上吃過早飯,便與成淵還有景曲、衛書水這對門神, 以及憤怒的……平安, 去往了西湖。
幾人從錢塘門出臨安城, 剛出城門便是一派湖光山色映入眼簾。
西湖滿岸, 芙蓉楊柳, 舟舫泛波, 碧水映天。
臨安西側的城牆幾乎是沿著西湖岸邊而建。錢塘門這處出來,依著城牆一排的茶館酒樓,全都對著這淡妝濃抹總相宜的西子湖景。岸邊路上, 湖中橋上, 舉著皂傘的路人,幾抬的轎子,踱步的馬驢,在這初夏暖陽之下,愜意地信步遊走。
鍾承止看著這迤邐風光心情大好,興致高昂,結果到了岸邊舟舫的碼頭,才發現了問題。
果然是外地人不懂,這佛誕日一大早,停靠的舟舫就幾乎全都發了出去。還沒走的,也是已被租賃好了,客人還未到而已。
幾人順著碼頭問了一排船還沒發走的船夫,無一例外,皆是已被賃好了,等著客人來呢。望著這般如畫美景卻無法一探,隻好商量下是先到別處轉轉,還是找個茶館坐坐,等著已經出去的舟舫回來。
這時,一位船夫對著鍾承止這邊大聲喊道:“幾位客官,小的舫裏客人說,諸位不介意可同乘一舫。”
鍾承止遁聲望去,這船夫與另外三位船夫握著船篙站在一艘單層小畫舫之上。不過既然要四位船夫撐篙,這畫舫自然也不算很小,載個五六人確是足夠。雖然不知舫裏坐著何人,但以鍾承止的性子,那自然是——恭敬不如從命。
成淵與倆門神,也不用人扶,自己就輕快穩紮地從岸邊跳上了畫舫。而鍾承止依然恭敬不如從命地,被船夫攙扶著上了畫舫。
待四人入舫,船夫一聲吆喝,船篙破水,畫舫離岸,駛入湖中。
這畫舫雕花窗,珠簾額。進入舫中,正焚著嫋嫋百花香。
而卷煙座屏之後,對著畫舫外碧水湖景,筆直端坐著一位軒然氣宇的男子。如瀑黑發在身後垂墜而落,高直的鼻梁勾勒著一張雕刻般俊逸的側顏。聽到鍾承止幾人走入舫內,便轉過頭來,微微一笑:
“與諸位公子甚是有緣。”
正顏看這男子,彎彎桃花眼,似看非看。明明劍眉星目,卻感覺似水柔情。嗓音清朗略沉,卻有著一股柔和磁性。隨意說幾句話,便能覺出一份婉轉悠揚。
鍾承止頭一歪嘴角輕哂,對這般氣質獨特之人,難免生出一絲興趣。
畫舫內頂棚低矮,沒有椅凳,席地而坐。景曲與衛書水都需要弓背才能站立,而成淵也幾乎頭貼到頂,幾人見了禮,便都坐了下來。
鍾承止對著這位男子說:“多謝公子讓我們同遊,在下姓鍾名承止,幸會。”隨後成淵與衛書水也自報姓名,景曲則隻點了點頭。
男子轉過身來,桃花眼柔柔笑意:“敝人姓牧名恬淡,勾欄伶人爾,被呼恬淡。諸位叫敝人恬淡便好。”
這時鍾承止才注意到,牧恬淡懷中,居然抱著一隻頗大的……王八,肥肥的四肢還在緩緩地擺動。配著牧恬淡這般不凡的容顏氣質,以及華美考究的衣著打扮……說不出的奇異之景。
“那在下便不客氣了,恬淡這……”鍾承止看著牧恬淡懷中的王八,“……是來放生了?”
牧恬淡點了點頭,滿目似水柔情對著鍾承止說道:“與鍾公子這般有緣,昨日初見,今日同船一遊,西湖相伴,來日便是莫逆之交了。”
鍾承止歪頭想了下:“昨日我們有見過?”
牧恬淡放下手中那肥碩的王八,這王八便在舫裏極為緩慢地爬動,應該是一隻金錢龜,隻是不同於一般金錢龜的黃赤之色,而是通體發黑,一旦把首足縮回殼內,便如一塊烏石,難辨真偽。牡恬淡起身去舫內一側備好的豆麵盆中洗了洗手,又坐回,拿起身邊矮案上放著的茶具茶末,點起茶來。動作優雅嫻熟,看得出定是好手。
“昨日在山雨來擦肩而過,恬淡便對鍾公子再相難忘,通夜魂牽夢縈。”牧恬淡輕柔悠揚的聲音緩緩說道,將點好的茶推給成淵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