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夏 — 真浪費(1 / 2)

郵驛這種地兒, 自然一日十二個時辰都有小吏守著, 雖然通常不是在發呆就是在打盹兒。

進入郵驛, 鍾承止拍醒了睡得呼嚕滿屋的小吏, 要了筆紙給孫煦寫了一封信。剛放入信封, 鍾承止想了想, 又給重涵寫了一封簡短的信。將給重涵的信封好折了折, 塞到給孫煦的信封裏,再封好。鍾承止看著鼓鼓的信笑了笑,把沒一會功夫又睡著的小吏叫醒。小吏當著鍾承止麵將信封入信筒, 用急腳遞發走。鍾承止見禮道謝,離開郵驛。

其實鍾承止與成淵為公事來臨安應住在驛站才對,但臨安的驛站修了已有數十年, 盡管當初修得是相當奢華, 但房子這東西時日一久便看起來有些破舊,於是對於現在不缺銀子的鍾承止, 可不願意有好的客棧不住, 住在破驛站裏。

驛站內還是住著一些小的官吏, 此時有幾人正從外麵回來, 雖並不認識鍾承止, 但既然從郵驛出來, 那非官即吏,於是也都客氣地見著禮。鍾承止便也客氣地回禮,順便抬頭看了看驛站整樓, 隻有寥寥幾個房間透出了燈光, 估計整三橋住得最空的房子就是這驛站了

走出驛站院子,三橋的喧囂立刻湧到耳邊,仿佛從緩緩的小河彙入了奔騰的錢塘江。但鍾承止卻停下了腳步,在這嘈雜紛亂的聲響中,鍾承止感覺到了一絲特別的氣息與目光。

周圍是來來往往的人流,好像從任何一處散出氣息與投來目光都不足為奇。鍾承止未有四處張望,隻停留了片刻又邁起腳,走入了三橋街道。郵驛與風雨來隔著其實不過步行一柱香的路程,若加快步伐沒一會便可回去。但鍾承止轉了個彎,朝向風雨來反方向走。

街兩側是一個又一個鋪子與客棧,鍾承止閑庭信步般穿行而過,但每走幾步便略微地加快一毫步伐,看起來似乎一直在勻步行走,而當走出三橋時,鍾承止已變為與尋常人小跑無異的速度。這時鍾承止能分明地感受到,那絲氣息與目光一直跟著自己,並且……

離三橋最近的城門是湧金門,但湧金門入夜關閉,此時早已過了關門時間,鍾承止便朝著稍遠一點的清波門走。就如昨夜去鬼鬥蛋,一出清波門,城內的喧鬧戛然而止,四周一片黯淡,闌珊的火光微弱地照亮了城門附近的街道,再遠向西湖便浸入了黑暗。

清波門正對著雷峰塔,昨日在馬車裏未有得見,今日一出城門,鍾承止便遠遠望到星空下夕照山與雷峰塔的黑色剪影。鍾承止沿著清波門出來的街道繼續往南,正是雷峰塔與淨慈寺的方向。

南邊在臨安城內即是深宅大院與官府行宮,越向南便越來越安靜,越來越黯淡。鍾承止腳下越來越快,已是尋常人無法企及的速度。臨湖的暖風在耳邊變得嗖嗖作響,柳浪溶為了卷向後方的潮湧。

待雷峰塔與淨慈寺都扔在了身後,徹底進入南屏山內,到了山腳樹林中一小片略寬敞的空地,鍾承止停下來。四周草木環繞,蟲鳴樹影,星光將夜幕中疊疊綠葉鍍上一層稀薄的銀暉。一路跑來眼睛習慣了黑暗,這月色似乎就足夠將一切照得清晰可見。

“該出來了吧?一直跟著有何意思?”

鍾承止麵色淡然,轉了個身,正正對著那氣息與目光的方向說道。

咚——一聲落地聲響,一個黑影從樹上跳下來,雙腳踏在了草地上。正是路岐人瓷碗邊的那雙腳。

黑影走了幾步,手蹭了蹭鼻子:“嘿嘿。”

鍾承止眼前,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麵迎著月光,臉上嘴角高高翹起,掛著得意的笑容。手臂抬起抱在腦後,背後交叉掛著兩把巨斧,正大搖大擺地緩緩走來。個子雖不矮,但容貌與身板都殘留著少年未脫的稚氣,盡管應隻比鍾承止小一兩歲,看起來卻像個小孩子。

“少爺我就想看看青龍、白虎、玄武、朱雀都這麼當回事的人,是何許模樣。特地不遠千裏,專程來看你的哦。”

鍾承止繼續麵色淡然地看著少年,未發一語。

少年等了半天沒得到回話,努起嘴:“嗯……?我看你與其他人都交談甚歡,怎麼與我就這般沉默?”

鍾承止仍舊無言。

“嗯哼。”少年已經走到了鍾承止麵前,於是轉個方向,橫著走,“青龍認為盡量避免與你正麵交鋒為上,白虎快煩死你啦,玄武與朱雀倒似乎頗中意於你,還挺想與你親近。”少年轉回頭看了鍾承止一眼,又走到鍾承止麵前,“其實我覺著,既然那四個家夥都當你是回事,你幹脆別當什麼鍾大人,來與我們一起如何?如今你們那陰府,還有何意思?難道還以為能回到昔日的風光?不如同我們一起開創一個新時代,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