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禮輕輕攬過她,讓她靠在自己雙腿間,如幼時一般哄著她,“別哭了,是七叔叔的錯,阿綿一哭,七叔叔就沒辦法了……”
他的話同多年前的場景重疊在一起,阿綿在他麵前摔掉了門牙氣得大哭,他就無措地第一次把她抱了過來,安慰道:“阿綿別哭了,你一哭,我就真沒法了……”
憶起這些場景,阿綿哭得更凶,她緊緊揪住寧禮衣袖,不知該說什麼才好,淚水滴在寧禮受傷的腿間衝刷著傷口,他疼得眉頭都皺起,卻還是不願讓阿綿起來。
“這樣不是很好嗎?七叔叔死了……你們就都可以安心了。”寧禮幾乎在自言自語,“再也不會有人讓你為難了,你的太子哥哥也無需會因為有亂臣賊子想謀反而心煩了,天下間有了我,什麼都不好,沒了我,就什麼都自在了……”
隨後阿綿感覺到他長臂一身,撈起了食盒取出裏麵的酒壺。阿綿立刻抬頭握住他手腕,祈求地看著他,寧禮卻隻露出淡笑,“上好的梨花春,你的太子哥哥終是待我不薄……”
說完對準壺口直接倒灌而下,喉結聳動,酒水有些傾灑在衣襟間浸濕了前襟。
阿綿呆在原地,看著他大口大口地飲下毒酒,淚水靜靜地滴滴答答順著臉頰滑下,連表情也沒有了,手指動了動,卻始終沒有勇氣將酒壺奪下。
他就要死了嗎……七叔叔,真的會死嗎……?
酒壺不大,寧禮幾口飲盡,最後把它扔到了一邊,低頭看阿綿流著淚凝視自己,不由一笑,“阿綿在為七叔叔哭嗎?是不想七叔叔死嗎?”
阿綿沒有應答,可是眼神和流淌的淚水已經說明一切。
她的目光專注而哀傷,似乎全部的注意力都給了寧禮再也不會想到他人,寧禮被她這種目光迷住,如著魔般撫上她的雙眼,“那七叔叔活著,又有什麼意義呢?阿綿就要高高興興地成為太子妃,再也不會看見七叔叔了,這世上如果阿綿也不關心不在意我了,還有誰會在意我呢……”
他的視線延伸至空中,仿佛看到了什麼讓他極為欣慰的場景,“如果隻有離開才能讓阿綿永遠記住七叔叔,那七叔叔當然是選擇死亡。”
說著,他突然用力鉗製住阿綿雙肩,雙眼飄過一抹猩紅,“阿綿,我要你記著我,要你永遠記著七叔叔——”
然後又輕柔地鬆開,抱住她,“如果太子欺負了你,記得告訴七叔叔,七叔叔就算在地府中做鬼,也會爬出來嚇他的……”
阿綿不知是在點頭還是搖頭,拚命地應答,鹹澀的淚水滴到唇間,讓她把嘴唇都咬出了血也不自知。
她想要寧禮繼續說話。
可是他的手越來越冰涼,嘴唇蒼白到隱有青色,還在不停地輕撫阿綿頭頂,“阿綿,可以像小時候那樣,再親一下七叔叔嗎?”
“我……”阿綿蠕動了一下嘴唇,對上寧禮的目光,還是起身,極為緩慢地,緩慢地印上寧禮額間。
寧禮慢慢閉上眼睛,唇邊掛著安心的笑,最後輕輕道了句“阿綿今日,真美”。
沉重的身體如山崩般倒在阿綿手上,晃眼間,活人就成為了死物,心跳停止,觸感冰冷無比,僅僅這幾息的功夫,竟似乎就僵硬了。
阿綿坐起身,慌亂地扒開擋住他臉的發絲,顫抖地喊了一句“七叔叔”。
沒有應答,阿綿咽下湧到喉間的哭聲,又發顫地叫了聲“寧禮”。
可是她發現,這個幾秒之前,還在極為溫柔地撫摸她安慰她的人,竟然真的永遠地合上了雙目,再也不可能睜開看她一眼,再也不能溫柔地喚她一聲“阿綿”——
像是被按下開關,阿綿終於潰不成聲,像個孩子般趴在他冰冷的胸膛上,淚水洶湧而下。
喃喃著,“七叔叔,不要死……阿綿,不想你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