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忍”之忌 8(3 / 3)

鹹豐八年(1858)四月,湘軍水陸師攻陷九江後,移師鄂東,準備“東征”,進犯太平天國安徽省根據地。而安徽方麵,自石達開出走後,天王洪秀全將安徽的軍事權交給陳玉成。陳玉成以安慶為大本營,以攻為守,親率所部數十萬人,經常楔入鄂東,進攻黃梅、黃安、新州、麻城、羅田等縣,其目的是“攻鄂保皖救潯”。陳玉成的軍事攻勢,使胡林翼指揮的湘、楚軍備多而力分,特別是湘軍水師,楊嶽斌與彭玉麟不和,外江水師與內湖水師貌合神離,隱伏著挫敗的危機。

為此,胡林翼從鄂、贛軍事全局出發,於鹹豐七年(1857)九月二十六日上《起複水師統將以一事權並密陳進剿機宜疏》,試圖借此敦促朝廷起用曾國藩。他奏陳說:目前小池口、湖口相繼克複,早先陷人鄱陽湖的輕快水師已經衝入大江,與外江水師相會合。鄱陽湖水師前令道員彭玉麟統轄,與外江水師總統楊嶽斌原無芥蒂。惟水師萬餘人,江麵千裏“若無總統大員節製調度”,則號令不一,心力不齊,終必危殆;且李續賓、楊嶽斌、彭玉麟將領“嚴厲剛烈落落寡合,亦非他省將帥所能調遣”。楊嶽斌、彭玉麟等經曾國藩“識拔於風塵之中,自湘潭出師以至今日,久已分為兩部,在該軍本無不和,而兩營弁勇,即有才力不相上下之勢,是該鎮、道勢又不能互為統轄”。

胡林翼的話很明白,湘軍水師行將分裂,湘軍水、陸將領非曾國藩難以指揮自如。他在奏疏的結論中提出:若許曾國藩“移孝作忠”,視師九江,即日督帶湘軍水陸師會合楚軍,將士一心,不難攻占九江,水陸東征安徽,直搗金陵。但清政府卻批複說:“克敵製勝之策,該署擾與官文、都興阿、楊載福(即楊嶽斌)等盡可商辦,正不必待曾國藩到楚方能定議。”清政府對曾國藩的猜忌已深,斷然拒絕了胡林翼的請求。

李秀成擊敗東南大營後,曾國藩終於有機會出山了。因為八旗兵已不可用。同時,曾國藩、胡林翼並對清政府關於東南的人事布局做了一番揣測。胡林翼說:“江、浙為廩庾根本,京師性命所係,然使泛泛以尋常辦理軍務之人前往,則事權不屬,功必不成。近十日中,必有十餘人奏請滌帥往援。林翼之意,必得地方之符乃可去,非此則不可去也。設滌帥去後,秋冬之際,賊必有三四十萬大股並力西犯。”後來,曾國藩聽說忠王李秀成略定蘇常,驚呼:“蘇常失守,杭州亦岌岌可危,東南大局決裂如此,不知尚有何術可挽回……現奉寄諭,飭國藩往援蘇、常,蓋不知蘇、常已失也。鄙意楚軍刻不能救援下遊,且當竭三省全力,禦賊匪秋間之大舉,如能於秋間兩路大捷,然後有餘力兼謀下遊,目前實有不逮。”同時他對自己的出路,也做了一番猜測。他說:蘇、常失守,“目下浙江危急之至……東南大局,一旦瓦裂,皖北各軍,必有分援江、浙之命,非胡潤帥移督兩江,即餘往視師蘇州。二者苟有其一”,則進攻安徽的軍事布局,不能不有所變更。“餘則聽天由命,或皖北,或江南,無所不可。”曾國藩、胡林翼迫切希望他們兩人中能有一人出任兩江總督,以擴大湘係地盤。

而在決定兩江總督人選時,肅順的意見是至關重要的。肅順平素喜攬名流,“朝上如郭嵩燾、尹耕雲,舉人王因運。高心夔皆出其門,采取言論,密以上陳”。他在鎮壓太平天國的用人問題上,反對祁春圃、彭蘊章的觀點,主張重用以胡林翼、曾國藩為首的湘係人物,“平時與座客談論,常心折曾文正公之識量、胡文忠之才略”。蘇、常失陷後何桂清以棄城獲罪,鹹豐帝欲用胡林翼總督兩江。但肅順說:“胡林翼在湖北舉措盡善,未可挪動,不如曾國藩督兩江,則上、下遊俱得人矣。”上曰:“善。”遂如其議。鹹豐十年(1860)四月十三日,李秀成攻克蘇州。十九日,清政府以曾國藩署兩江總督,著統率所部兵勇,取道皖南,恢複東南。七月上旬,又實授曾國藩以兩江總督,並命令為欽差大臣督辦江南軍務,所有大江南北水陸各軍均歸其節製。又將楊嶽斌、彭玉麟統率的湘軍水師撥歸曾國藩節製調遣。

任命曾國藩總督兩江督辦江南軍務,對曾國藩與湘軍將領鼓舞很大。胡林翼得到曾國藩署兩江總督的消息後,亦“氣息為之一壯,耳目為之一明”。後來,胡林翼又得知曾國藩被任命為欽差大臣,並實授為兩江總督,所有大江南北水陸各軍悉歸其節製後,興奮地說:“滌帥實授兩江總督,殆如國相司馬之氣象。誠明之至,上感九閽,軍氣孔揚。”不過曾國藩總督兩江後,卻是喜、憂參半。喜的是長期受壓抑,現在總算熬出了頭,得到了清政府的信任與重用,全軍歡欣鼓舞,“或者數年抑塞之氣,至是將暢然大舒乎”。憂的是太平軍占有蘇南,天京與蘇、常聯成一片,聲勢重振,力量倍增,杭州、皖南岌岌可危,東南大局“糜爛”,命他為欽差大臣督辦江南軍務,無異要他火中取栗。他在家書中也道出了他的這種複雜的心情。他說:“擔此巨任,深以為懼。若如陸(陸建瀛)、何(桂清)二公之前轍,則讓我父母蒙受羞辱,即使兄弟子侄亦將為人看輕。禍福倚伏之機,竟不知有什麼為可喜也。默觀近日之吏治、人心及各省之督撫將帥,天下似無戡定之理。吾惟以一勤字報吾君……但守一勤字,終日勞苦,以稍分聖上之憂。”在理學思想的指導下,“吾欲行仁義於天下,使凡物各得其分”,維護腐朽的封建統治,是他的絕對信條。他明知政治敗壞,民不聊生,“天下似無戡定之理”,卻無動於衷,仍然要一拚到底。

從出山的第一天起,曾國藩就立定了一個誌向:“一不要錢,二不怕死。”不要錢,就戒除了私心;不怕死,就斷絕了後路。能做到這兩點,就可稱智且勇,一個人就會英氣勃發,氣吞山河,壯誌淩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