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定例軍營職位有空缺,先從在軍人員撥補。我所帶的湘軍,多是招募來的湘勇,不僅參將、遊擊、都司、守備以上無缺可補,即如把總外委也不能遞補實缺。武弁跟我出生入死數年,有的雖然保舉至二品、三品職銜,而充當哨長者,仍領哨長薪餉,充當隊目者,仍領隊目薪餉。一日告假,即時開除,終不得國家正規軍照綠營廉俸之例長遠支領。弁勇互生猜疑,徒有保舉之名,永不履任之實,長此以往,湘軍弁勇,難以“長生觖望”。
言外之意:我曆年在外,不敢奏調滿漢各營。各營官兵,實缺之將領太少,太少不足以相維,權位不足以相轄……雖居兵部堂官之位,事權反不如提鎮。“此辦事艱難之一端也。”
國家定製,各省文武升遷罷免之權,責成督撫。督撫的喜怒,關係到州縣官的榮辱進退。曾國藩辦理軍務,處處與地方官們打交道,文武僚餉一事,諸如地丁嘈折,勸捐抽厘,地方官從中阻撓。征收漕糧,百姓以浮收為苦。漕糧大事,循例由巡撫專主其事。身為客官,專辦兵營軍事,有勸捐擾民之實,而無能加惠百姓之事,“不敢越俎代謀,縱欲出一剴切說明之告示,以儆官邪,而慰民望,而身非地方大吏,州縣未必奉行,百姓亦終難信。此辦事艱難之一端也。”
曾國藩就是這樣,在理學思想的指導下,爭得一分一利之境為己。凡事凡物心存霸心,一拚到底。
(2)一個人超強,越有本領做大事
曾國藩從幫辦湖南全省團練開始,就用木質關防,關防上所刻大字為“欽命幫辦團練查匪事務前任禮部右侍郎之關防”。鹹豐五年(1855)八月秋初缺,又換“欽差兵部右侍郎之關防”,自出征以來,得到皇上的命令,“皆係接奉廷寄,未經明降諭旨”。因此,外界譏嘲甚多,有人譏諷說:“自請出征,不應支領官餉”;有人指責說:“不應稱欽差”;有人說他曾經革職,不應專折奏事。歲月既久,關防屢換,往往被人“疑為偽造”。部將出差外省,外省地方官不予信任,對蓋有關防之公文不予理會,甚者竟將湘部出差外省的官員關押,加以侮辱。如果現在再赴江西軍營,又須改刻關防,則勢必愈難取信於人。軍營官兵立功受獎,鹹豐六年(1856)所請“實官執照”,至今尚未領到。此外,文員之憑,武官之劄,皆由督撫專交曾營,常退久而不到。“軍中之事,貴取信義如金石,迅速如雷霆,臣則勢有所不能,此辦事艱難之一端也。”
曾國藩仔細觀察局勢,認為“非位任巡撫,有察吏之權”,決不能治軍,決不能兼及籌響。
曾國藩伸手向清政府要督撫的官位,並不僅僅為個人爭地位,主要是為湘軍爭權利,爭政治待遇。按照清朝的慣例,曾國藩想帶的兵如此之多,作戰能力又遠較八旗、綠營為強,立下的軍功又如此之大,授予巡撫,功賞過薄,不足塞其欲壑,若授予總督,則軍政大權集於一身,又為朝廷所不甘。而恰在此時,胡林翼等已攻占了武昌,形成了高屋建瓴之勢,水陸師直搗九江。長江下遊方麵,自鹹豐七年四月何桂清接替冶良為兩江總督後,江南大營日有起色,正在進攻鎮江,捷報頻傳。所以清廷便決定將長江上遊戰事責成湖廣總督官文、湖北巡撫胡林翼,將下遊戰事、攻陷天京的希望寄托在何桂清與和春的身上。認為這樣處理,定操勝算。因此,斷然拒絕了曾國藩幹預朝廷用人大政,並撤銷了他兵部侍郎的職務,將他開缺在籍守製,削除了他的兵權。同時命署理湖北提督的楊嶽斌總統外江水師,惠潮喜道彭玉麟麟協同調度。這樣的結果,致使江西湘軍很快陷入了渙散狀態。後來,胡林翼雖然一度派李續宜等往江西統率湘軍陸師,依然無濟於事,而且李續賓、李續宜兄弟對清政府削除曾國藩的兵權也極為不滿,心懷退誌。
毫無疑問,曾國藩被削除兵權,瓦解了湘軍的鬥誌,渙散了湘軍的士氣,削弱了湘軍的戰鬥力,使江西湘軍陷入群龍無首的局麵。清軍的力量在消衰下去。如果這時太平天國的內部不發生楊韋事變等一係列大的變故,就能用兵長江上遊,重開湖北根據地。但是,鹹豐七年翼王石達開已決心出走,太平天國的軍事力量也在下降,這真是曆史的悲劇!
曾國藩被削除兵權後,盡管受到外界的譏評、嘲笑與責罵,卻獲得了全體湘軍官兵對他的同情與愛戴,使他在湘軍中的威望空前提高。七月,湘軍第一員大將李續賓致書曾國藩說:“一旦攻克九江後,或則皖省,或援豫章,先生不出,胡公不來,續賓何敢獨行前往?雖有厚庵、楊嶽斌、彭玉麟同往,而水陸路數不一,且不能谘商群師,難言之情,願先生有以教之。先生帶我出山,仍當懇帶我歸裏”。
曾國藩人在湘鄉,然所部將領與他書劄仍往返不絕。可以說,除曾國藩外、別人指揮湘軍是難以得心應手的。如1857年春,督辦江西軍務的福興到瑞州軍營視師,湘軍諸將待以客帥之禮。因此福興回南昌後,上奏請征兵,並說“勇了不可用”。可見“曾家軍”——湘軍,非一般督撫、將軍所能駕馭指揮的。這期間,在家鄉守製的曾國藩進入了人生的一個“反省調整期”。他和曾國華設立了家廟,每天黎明和晚上都跪倒在父親的牌位前,反省自己十幾年從政、治軍的得失,並回憶起父親曾麟書的每一次教誨。
曾國藩自被削去兵權後,無時無刻不在懷念他一手創辦起來的湘軍,“江右軍事,刻不去懷”。悔恨自己辦事“有初鮮終,比次又草草去職,致失物望,不無內疚”。每每想到這些,“夜間終不能酣睡,心中糾纏,時憶往來,愧惶撞擾,不能擺脫”。他在籍守製一共一年零三個月,在這段時間裏,他日夜在悔恨自己的去職失權,迫切期待著有朝一日,鹹豐帝命他重新走上前線,重掌湘軍。
自曾國藩離開江西後,由於石達開的分裂出走,直接削弱了江西太平軍的兵力與內部團結,因此,清政府方麵的軍事形勢始有所好轉,連續攻陷了瑞州、臨江、九江、建昌、撫州。但當時分布在江西的湘軍派係也很複雜,有王■遺部的張運蘭等部、江忠源係統的劉長佑等部,另外還有曾國藩係湘軍曾國荃、李元度、劉騰鶴等部。由於這些統兵將領,官位相埒,派係不同,互不統屬,各自為戰,缺乏統一的領導與指揮,因此,這些派係各異的湘、楚軍攻陷江西各府州縣後,將予解散乎?抑或由誰統率?這是清政府亟待解決的第一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