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環兒哭得撕心裂肺,“爺爺……你不要死!”
曹操驚呆了,剛才還好好的,眨眼間老人家就魂歸天際。
環兒顧不得卞秉拉扯,兀自把腦袋紮在郭景圖屍體上:“爺爺……你別嚇唬環兒,睜開眼看看我……環兒什麼都聽你的……我聽話,我一定聽話……今天早上你還說病好了呢!這怎麼就……怎麼就……爺爺……嗚嗚嗚……”
“回光返照。”卞秉歎息了一聲。
沒有人再去勸環兒,大家各自沉寂在苦痛悲傷之中。卞秉又掏出笛子,吹了一曲《薤露》:
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複落,人死一去何時歸。
曹操和卞氏幫老人家穿好衣服,叫樓異通知桑園附近的鄉親們;又叫卞秉等人趕車速往長垣縣采辦棺槨,將郭景圖停在草廬內,諸人皆在桑園留宿一夜。
第二日,十裏八村的百姓都來了。郭景圖活著的時候對百姓操盡了心、散盡了財,哪個不感恩戴德?諸人抹著眼淚,就在桑園畔將郭景圖安葬了。因為老人除了小環兒再沒有親戚,桑園便交與其他百姓打理,繼續為窮人供桑葉。環兒這兩天眼睛都哭腫了,到了啟程的時候,怎麼也不願意離開。卞氏抱著她哄著,卞秉給她吹笛子,最後總算是揮淚上了馬車。
家族遭難本就沉悶,如今又多了一份悲傷。諸人不言不語,一路向南,渡黃河、過孟津,又行了七天,悶悶不樂總算是到了沛國譙縣。這些天最苦的要數卞秉,把所會的曲子都給環兒吹了個遍,嗓子都啞了。
眼看著車過譙縣城西三十裏,隱隱約約看見是到了自家村門口,曹操鬆了口氣。哪知還沒進村子,忽聽見有人自後麵大聲呼叫:“停車!停車!”曹操自馬上回頭一看——原來是秦宜祿!
秦宜祿騎著馬疾奔而來,風塵仆仆,眼裏布滿血絲,到了近前簡直是從馬上摔下來的,想必他從洛陽出發一定是晝夜趕路沒有休息。
“怎麼了?有什麼消息?”
“哇……”秦宜祿咧開大嘴便哭。
“怎麼了?到底怎麼了?”諸人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秦宜祿抹了一把眼淚,他臉上都是土,簡直和了泥,抽噎道:“四老爺歿在牢裏了……”
曹操腦子裏轟地一聲——四叔死了!擱下死的先顧活的:“我爹爹和二叔怎樣?”
秦宜祿支撐著站起來,他一路打馬狂奔,連大腿都磨破了,忍著疼抽泣道:“老爺倒無妨,二老爺卻病得不成樣子了,我一人照應不過來。洛陽的宅子被朝廷收了,二老賃了城西一座小宅子,四老爺的屍體沒地方停,還在牢裏呢!得趕緊奔喪,把四老爺拉回來呀。”
曹操這會兒腦子裏都亂了:四叔就一兒一女,女兒嫁與宋奇,早跟著宋家人一同喪命。獨生子在他當吳郡太守的時候就死了,留下一個遺腹子曹休,孩子太小還在懷抱,孫子是指望不上了。
倒是卞秉一句話提醒了他:“得叫子廉哥哥奔喪,他是四叔親侄子,必須得他去。”論關係也隻有讓曹洪去了。
“對對對……我不進村子了,有勞賢弟去一趟,告訴子廉一聲。”曹操眼望著前方茫然道。
卞秉把頭一搖:“姐夫您真是懵了?我隻聽您說過,可不認識他呀!我找他說這些,算是怎麼回事兒?還得您親自去。”
“這可叫我怎麼去呀?”曹操的眼淚這才簌簌流下來,“我一進村,大家就全都知道了,四叔沒了,我怎麼跟七叔交代啊?他老人家還病著呢!”
“還是我去吧。”秦宜祿便不多說,連忙跨馬進了村子。
這一刻所有人都沉默了,就連環兒都不發一言,愣癡癡各自立在寒風中。誰都明白,曹家的命運不容樂觀。
少時間,秦宜祿便帶著曹洪出來了,還有曹德、夏侯兄弟也跟了出來。明明是多年未見,這時候卻都沒有心情敘談。曹洪已經把東西都收拾好了,牽著馬、背著小包袱。
曹德森然道:“阿瞞,咱們得把爹爹和二叔也接回來才行。子孝在淮南,一兩天之內還回不來呢。”曹仁舉孝廉後到淮南為吏,雖然罷官但路途較遠,他弟弟曹純還小,不能跟著去。“你一定累了吧?我跟子廉去。”
“不累!這件事還得我去,你得照顧七叔,四叔的事兒,慢慢地跟他講。”曹操又指了指卞氏姐弟,“他們姐弟倆還是交與你照顧,不過要帶他們回家,你把這些年的事情全告訴你嫂子吧!”說著他看了卞氏一眼。
“夫君你放心,我會尊重姐姐的。”卞氏朝他點點頭。
“我對你絕對放心……宜祿和樓異,你們倆休息兩日,然後帶著車啟程,準備拉老人家回來。我和子廉現在就走,早到一天踏實一天!”
“等等!”夏侯惇忽然叫住他,“孟德太累了,我跟你們一塊兒去,路上也有個照應。”
曹操想攔,但忽然想起他和自己的真實關係,父親也是他親叔叔呀!近二十年未見過了,帶著他也好。此刻無聲勝有聲,曹操、曹洪、夏侯惇各自上馬,連連加鞭又趕往洛陽。
沒進家門又要去奔喪,曹操覺得很累,但是現在一股心火支撐著他。縱有千般芥蒂,父子連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