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鄙的聖人:曹操2 02(2 / 3)

“諾。”蹇碩深吸一口大氣,“午時二刻,皇後差心腹宦官斥退禦醫,賜王美人膳食,王美人食後而斃。”

劉宏猶可,張讓、趙忠臉都嚇白了。皇後何氏乃屠戶之女,出身微賤,本是賴他們舉薦才得以入宮的,為了幫助何氏問鼎後宮,他們不惜串通王甫製造巫蠱冤案,害死了原先的宋皇後一門。

如今的何家,與他們可謂一損俱損、一榮俱榮,何後要是倒了黴,他們的末日也就不遠了。事情明擺著,如今王美人比皇後受寵,又產下小皇子,直接威脅到她的地位。何皇後自己就是取前任而代之,豈能不曉得居安思危?毒殺王美人,這是要斬草除根防患未然。不幸的是,做事不密全讓蹇碩揭穿了。

劉宏轉悲為憤,但畢竟不好當著下人說皇後什麼壞話,隻咬著牙道:“我那小皇兒現在如何?”他現在擔心的是何後連王美人的孩子也給害死。

蹇碩辦事還算妥當:“小皇子尚在王美人宮中,由乳母照管。小的已經反複囑咐宮人,不許任何人接近,但還請皇上速速回……”他這一席話未說完,隻聽殿外武士呼叫:“啟稟萬歲,皇後所差黃門求見。”

“皇後所差?哼!”劉宏冷笑一聲,“立刻叫他進來。”

轉眼間一個小黃門捂住臉幹號著跑進來,假作慌張跪倒在地:“啟稟皇上,王美人因產後中風不幸亡故,皇後娘娘特差小的來稟告皇上。萬歲您千萬不要難過,保重龍體呀……”

“你說什麼?”劉宏壓不住火了,離開禦座,走上前一把攥住那小黃門的衣服:“你給朕再說一遍!王美人怎麼死的?”那宦官見皇帝神色不對,猛一眼打見蹇碩跪在一旁,心知事情敗露,但覆水難收,隻得硬著頭皮一口咬定:“王美人是……產後中風。”

“嘩啦”——劉宏順手掀起剛才對弈的棋盤,狠狠打在那宦官頭上。霎時間翡翠棋盤擊得粉碎,那宦官被打得冠戴落地、滿臉是血。劉宏哪兒還容他分說,眼眶都快瞪裂了,對蹇碩喊道:“你把這混賬奴才拉出去砍了!”

“冤枉!奴才冤枉啊……皇上開恩呐……不關奴才的事,是皇後娘娘讓我這麼說的……您開恩呐……”那宦官死命掙紮,還是被蹇碩帶著侍衛拖走了。

劉宏這會兒沒心思管他冤不冤,他的悲痛已徹底化為對何後的怒火:已經縱容你太久了,皇後叫你當了,你要讓你弟弟當官朕沒反對,又要調你哥哥入京,朕看著你的麵子也調了,戕害宋後的傳聞朕可以不信,現在又向朕最心愛的人下手,這次絕不能再叫你活了!

他一邊想一邊疾步如飛奔出萬金堂,也顧不上皇家威嚴,信手拉過一匹禦馬,騎上去帶著一隊衛士便往皇宮趕。死人顧不上先顧活的,雖說蹇碩已命人保護皇子,但皇後什麼事都幹得出來,他得把孩子摟到懷裏才算安心。等張讓、趙忠明白過來,皇上早跑出二裏地去了,他們趕緊連同蹇碩各自上馬,連喊帶叫追趕聖駕。

劉宏充耳不聞,帶著疾馳的馬隊出西園、入雍門、進皇宮,片刻沒有停歇。直至禦院下了馬,劉宏當先穿廊過廈奔向王美人的偏殿。剛到門口,正見一個宮娥鬼鬼祟祟抱著個黃緞子的繈褓出來,劉宏識得她是皇後的人。他迎上前,伸手奪過繈褓,打開一看——正是小皇子劉協!劉宏摟住孩子,回手就給了那宮女一巴掌。那宮女知道勢頭不好,趕緊捂著臉跪倒解釋道:“啟稟皇上,是皇後娘娘怕小皇子在死人旁邊待長了不好,叫奴婢暫且把他抱到長秋宮照顧。”

劉宏懶得搭理她:“一派胡言……來人!把這賤人給我勒死!”說罷摟著兒子就進了殿。這會兒殿內本一片狼藉,尚藥監宦官高望正張羅眾宦官、宮女、禦醫各忙各的差事。無人通告的情況下猛然瞅見皇上獨自抱著孩子怒氣衝衝闖進來,所有人都驚住了,稀稀拉拉跪倒一大片,參差不齊地呼號問安。不明就裏的人還在替皇上難過,知道底細的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這場亂子小不了!

劉宏不理睬任何人,三兩步走到王美人榻前。

“愛妃……原說等將養好了就接你母子進園子,你怎麼就委委屈屈地走了呢?”他雙目呆滯地望著死屍出了一陣子神,瞬間眼神又恢複了明亮,猛然扭頭問道,“禦醫何在?”

“臣等在!”三個花白胡子的老頭往前跪爬了兩步。

劉宏冷森森問道:“王美人何疾而終?”

三個人倒吸一口涼氣,把頭壓得低低的,誰也不敢做聲。

“說啊!”劉宏催促道。

三個人幹動嘴不出聲——固然不可蒙騙皇上,但皇後那邊也不能得罪啊!

“朕再問最後一遍,王美人何疾而終?”劉宏的聲音已經有點兒不對頭了。

為首的老禦醫提著膽子道:“她是……產後失調……突然中風不治,暴病而……”——“亡”字還不及出口,劉宏勃然大怒:“混賬!你拿朕當傻子嗎?孩子都生下幾個月了,還能得產後風?來人哪……”他抱著孩子跳著腳,拿指頭戳著那老禦醫的額頭,“把愛妃剛才剩下的午膳給這個老兒灌下去,我看他要是死了,算不算產後風!”

“皇上饒命啊……”那老頭呼喊著,立刻被隨後而到的武士拖了出去。剩下的兩個人魂兒都嚇沒了,其中一個老頭實在經受不住,哆哆嗦嗦口吐白沫撲倒在地,活活被嚇死了。劉宏揪住另外一個問道:“就剩你啦。你說!王美人她是怎麼死的?”

“是……是……中毒死的……”那人再不敢隱瞞了。

“大點兒聲音說!”

“王美人是中鴆毒而崩。”

劉宏鬆開手,回頭掃視了一眼跪著的宮人們:“你們都聽見了嗎……都聽見了嗎……聽見了嗎!?”最後化作一陣怒吼。

所有人都嚇得把腦袋貼著地麵,哆嗦著不敢開言;小皇子的乳母鬥膽上前要接孩子,被劉宏一腳踹倒在地:“閃開!誰也別想碰我兒子!”大家跪著往後倒退,頓時間皇帝四下一丈之內竟無人敢近。

劉宏猶如一隻饑餓的狼,在殿裏來回踱著步子,懷裏還抱著那啼哭不止的孩子。

這時候張讓、趙忠也趕到殿外,見裏麵這等情景便放緩了腳步。張讓感覺有人拉他的衣襟,低頭一看,尚藥監高望就跪在他腳邊——高望本是管著藥材的,出了這樣的事他雖不知情也難逃幹係,趁著皇上逼問禦醫,趕緊退到了殿外。他拉著張讓的衣襟,低著頭小聲嘀咕道:“小心點兒!已經殺了一個、嚇死一個了。”

張讓心道:“你哪裏曉得,沒進殿就已經宰倆人了!”他咽了口唾沫,這個節骨眼兒本是不該上前的,但何皇後是他一手推舉上去的,這裏牽扯到他的利益。更要緊的是,宋皇後的巫蠱一案是自己連同何後、王甫聯手炮製的,要是真把她下了暴室,萬一勾出舊事,自己的腦袋也得搬家。事到如今不保也得保了!想至此,他深吸一口氣趨步進殿,來至皇帝麵前跪倒道:“萬歲息怒。”

劉宏一扭頭:“你來得正好!去把皇後給我傳來!”

“奴才……奴才懇請萬歲開恩。”

“你知道我要廢了她,是不是?”劉宏冷笑道,“嘿嘿嘿……開什麼恩?她為什麼不開恩?王美人何罪?還有,當初宋後巫蠱一案究竟是怎麼回事?”

怕什麼來什麼,皇上心裏一切都明白,張讓心頭一陣狂跳。他還想再替皇後說些好話,但嘴卻被道理堵得嚴嚴實實的。

“你敢抗詔?”劉宏凝視著他,“快去!”

“奴才……奴才實在是……”張讓不知道該怎麼說好了。

劉宏不與他置氣,抬頭喝道:“趙忠!他不去你去!傳我的口諭,先廢何後為采女,下暴室拘禁起來!”這一驚之下,張讓已拿定主意,抱住劉宏的腿道:“皇上您不能這樣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