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抱著一肚子抬杠長能耐的心理轉臉笑道:“恕晚生直言,胡公中庸可見,英姿卻未見得,大人可願略微賜教一二?”
“哦?”那人這會兒才好奇地看了曹操一眼,不知什麼原因話竟多了起來,“你不知道,此中有個緣故。這畫的是胡公晚年,他年輕之時確是相貌堂堂英氣非凡。你知道他老人家是如何為官的嗎?你若感興趣咱們進去坐坐,老朽不才早生了幾年,講給你聽聽。”
曹操拱拱手,禮讓他進去,陳溫見狀也趕忙讓出上座。那人一坐下就打開了話匣子:“唉!這胡廣能夠舉孝廉為官,話還要從前朝的大臣法雄說起。”
“法雄?名吏法文疆?”陳溫知道此人。
“嗯。當年他曾為南郡太守,有一年歲末舉才,可難壞了法雄。你們一定也聽說過,法雄秉性耿直,以執法嚴厲著稱,對手下散吏要求十分苛刻,所有的人都是奉命行事不敢有違他一點兒。到了選拔人才的時候,法雄自己也為難,平時他們在自己麵前都謹小慎微一模一樣的,可是真要選出才德過人之輩卻不容易。法雄左思右想也拿不定主意,關鍵時刻他的兒子法真來了。”
曹操點點頭,對於法真的事跡他是清楚的。法真乃法雄之子、西川隱士,好黃老之術,被人稱為“玄德先生”。據說這個人不光學識出眾而且相貌偉岸,可就是不願出來做官,朝廷征召時他寧可躲進深山老林都不肯見公差。不過法真的兒子法衍卻早早爬進洛陽當了官,如今也是閑職議郎,與曹操不過點頭之交,除了相貌好外實在是沒有什麼可取之才。洛陽之人皆知,法衍與宗正劉焉、議郎董扶、太倉令趙韙、涼州刺史孟佗等人過從甚密。
“法真來得正是時候。”那小個子繼續說,“法雄知道兒子眼光比自己尖銳,於是叫法真挨個兒見見這些散吏,替他從中選優舉薦一位孝廉。法真尊了父命,卻不肯麵見這些人,他不聲不響換了仆役的衣服,連著三天扒著衙門窗口偷看這些散吏的言行舉止。三天以後法真帶著挑中的人來見父親,法雄一看竟然是平日裏最唯唯諾諾的胡廣。
“原來胡廣辦事果斷、舉止出眾,隻是在長吏麵前恭順嚴謹,法雄一直沒發覺而已。”那人說到這兒也樂了,“想來人之性情日益改變,胡公雖然中庸半世,卻也屬無奈之舉呀……”這話裏似乎透著些惋惜,甚至有些自傷自憐的感覺。
曹操雖不開口否認他的話,但心裏卻大不讚同他的論調。評論昆陽之役的話不讚同,評論胡廣的話也不讚同,在他眼裏這個相貌滑稽的矮子實在沒有什麼了不起的,左不過是個耍嘴皮子嘩眾取寵的猥瑣人物,甚至說了半天的話,曹操都沒有問他的名姓。
這時一個書吏慌裏慌張跑過來,對那個矮子施禮道:“您是朱大人吧?大熱的天兒叫您久等了,千萬別見怪。馬大人今兒不舒服貪睡了一會兒,聽說您到了趕忙就起來啦!您快裏麵請吧!”說著畢恭畢敬伺候著那人轉到後麵去了。
“他還搶了個先!”曹操望著他的背影,對陳溫道,“這人也真是滑稽。”
“滑稽什麼?我看你上了年紀也是這副尊榮……那胡子……那個頭兒……哈哈哈!細想想,你們倆還真像。”
“誰跟你玩笑?”曹操也樂了,自己相貌不濟也沒有辦法啊。
“可是那人叫他朱大人……究竟哪個朱大人呢……”陳溫低頭想了想,“平日沒見過他呀!是誰呢?”
“左不過跟咱一樣是個閑人罷了。”曹操起身,“咱們到別的屋裏走動走動,這邊兒書堆得成山成垛,礙手礙腳的。”
“我知道他是誰啦!”陳溫眼睛一亮,猛地站了起來,“孟德呀,咱們冒失啦!”
“他是誰呀?這麼大驚小怪的。”
“朝廷剛下令召回京師的諫議大夫朱儁呀!”
“是他?”
“一準兒是他,能值得馬公這麼高迎的,這東觀裏還有誰?”陳溫十分肯定。
曹操臉一紅,真覺得自己後脊梁都有些發燙。那朱儁以五千門吏雜兵在短短一個月間平定交州數萬叛軍,自己竟然有眼不識泰山,說人家書生不知戰場之險,可真瞎了眼啦!他憨然一笑,遮羞道:“咳!這是怎麼說的……又沒見過,誰知道此人這等容貌。”他喜好兵法,最愛行伍之事,若知道是朱儁,早就大禮相見問長問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