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鄙的聖人:曹操2 04(2 / 3)

打老遠這麼一瞧,何進高人一頭、乍人一背、肥人一圈,大身段大臉龐兒,大胸脯大肚囊兒,大鼻子大胡茬兒、大手大腳大屁股蛋兒!

“這位國舅可夠瞧的……穿得再講究也還是屠戶的架勢。”曹操自言自語沒嘀咕完,就見何進搶先迎了過來。他個子高,大步流星,慌得曹嵩在後麵小跑,介紹道:“此乃老夫不才之子曹操……還不快過來給國舅爺見禮。”按說何進身居列卿又是當朝國舅,受散秩郎官一拜是理所應當的。但這人憨厚隨便,也不曉得太多禮數,兩步迎過來與曹操生生作了個對揖。這下可出笑話了!兩人離得也就二尺遠,何進高曹操矮,何進一直身子曹操方低頭,腰裏裝印的囊革硬邦邦正磕在曹操麵門上。磕得曹操眼前金花四迸,疼得捂著腦袋當時就蹲下了。鬧得曹嵩臉跟大紅布似得,也不好嗔怪人家國舅,隻能指著自己兒子發作:“你、你……你怎麼這樣孟浪?不像話!起來起來!”

何進倒不好意思了,連忙攙扶道:“怨我怨我!磕疼了吧?我給你吹吹……不要緊吧,大兄弟。”

哪兒就出了“大兄弟”了?國舅之尊怎麼可以隨便開口呢?這何進根本不曉得官場上那一套,他嗓音厚重還帶著很濃的南陽口音,越著急越說話,越說話就越沒身份了。曹操忙道不妨,忍著不敢笑,還得客套:“國舅您事務繁忙,今日能來我府,我父子頗感榮光。”

“你真抬舉我!”何進齜牙咧嘴笑了,“我這個將作大匠不過是塊糠包菜,沒用的閑人一個,張讓、趙忠他們怎麼吩咐,我就怎麼幹。”他倒是好意思實話實說。原本曹嵩還想再談論些朝廷大事,經這麼一鬧也沒那心情了。父子二人把何進送出府門連連作揖,直等他上了馬車行出去老遠才回轉書房。

“你沒磕壞吧?”

“不礙事。”話雖這樣講,可曹操看爹還有重影呢。

“這個何進呀……哎!”曹嵩歎了口氣,“憨傻心直不通禮數,當屠夫合適,可根本不是個做官的材料,比起他那個兄弟何苗差遠了。”

“哈哈哈……”曹操這會兒才笑出聲來,“不過傻人有傻福,說不好他憑著這股憨勁還有一步好運。”

“哦?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朝自中興以來少的就是這樣憨厚的外戚,要是都像他這般單純哪兒還有什麼外戚幹政?再說了,黨人要是推這樣一個好掌控的人對付宦官,不是正合適嘛?”曹操意味深長地瞅了一眼父親。

這句話仿佛一個響雷正霹到曹嵩頭上,他搖搖頭,頗為讚賞地看著兒子:“你還真是出息啦!我以為你來晚了錯過了好戲,哪知道你小子越發長進,不用聽不用看,一句話就點題了。”

“這有什麼難揣摩的,他還能閑著沒事串門子?王美人的事洛陽城裏都傳遍了,如今他們何家的日子也不好過呀!”說著話,父子二人進屋落座。曹嵩擦擦汗緩了口氣,“方才我叫你過來,一是想借此機會引薦一下你,二是他跟我提了點兒事,想叫你來參詳參詳。”自從宋後被廢,曹嵩的三個本家兄弟曹熾、曹鼎、曹胤相繼亡故,如今他有什麼事情隻有與兒子商議。

“嗯。父親您說。”

“確確實實就像你剛才提到的,何進是個直性子,一進門就問我當年竇武、陳蕃謀反,宦官王甫兵變之事。”

“您給他講了嗎?”

“講了。”

“怎麼講的,向著王甫還是向著竇武?”

“我還能怎麼說,好在他們都作古了,各打五十大板唄!這是當今皇上最忌諱提的事情,我也隻能大體上說說事情經過,講講王甫當年的行徑,至於別人……多餘的一個字都沒敢提。”

“這樣也好。”曹操暗自冷笑,心道:“是不能提,當初您老自己就不端正,有什麼臉麵指責別人?”

曹嵩見他無語,又道:“是疙瘩就有解開的一天,時隔這麼多年了,看來這事還是躲不過去,弄不好又得折騰出來。”

“不錯,這案子是早晚得折騰出來,但斷不應該是何家折騰出來。”曹操摸了摸怎麼都留不長的胡須,“何進他本人是什麼口風?”

“呃……這不好講,這個人說話支支吾吾的,一會兒講什麼不了解過去的事,想為朝廷做點兒實事,不能枉吃了俸祿的,一會兒又說什麼皇上有皇上的難處,什麼張讓對他不錯之類的。反正都是大白話,顛來倒去囉唆得很!看來是想出頭為黨人翻案又不敢做,話裏話外簡直自相矛盾。”

“矛盾就對啦……”曹操點點頭,“他何家現在就是矛盾。王美人被害的事兒是明擺著的,皇上心裏恨著皇後呢!何進出身低微又沒本事,怕皇上發作他就得拉攏士人往自己臉上貼金,可想拉攏士人就得出頭為黨錮翻案,而為黨錮翻案就等於得罪張讓那幫宦官,宦官進讒言反過來又是要觸怒皇上。所以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他又懦弱無能,這不就是自相矛盾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