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 / 2)

陳姨娘名喚陳春嬌,其實本是老太太出了五服的遠房親戚,嫡母是老太太的表表妹,論起來該管老太太叫聲表姨母的,當初父母雙亡,陳家先後養了幾個哥兒姐兒都夭折了,竟隻剩下她一個庶出獨女,那點薄財被族人半騙半奪殆盡,雖家族裏也有親戚可倚靠,老太太憐她一介孤女,怕她被人欺負了去,將來婚姻大事也無人做主,胡裏胡塗把她嫁了便了,起了憐惜之心,且念著當年避難之時陳家對林家頗有照應,便叫人從彭州鄉下接了來,想著好生教養,將來尋個殷實人家嫁了,也算對得起她父母了。

誰料到這“表小姐”竟是個大有主意的人,養的大了,見得林家富貴,林家幾個爺也生的俊俏,竟起了點胡塗心思。先是盯上了大少爺,做張做智的隔天送“大表哥”一雙鞋墊一雙襪子啥的,一會假裝偶遇大表哥,口裏隻管吟風弄月的,隻可恨這“大表哥”不解風情,送的鞋墊襪子什麼的,嚇得一概推辭,隻說縱是表兄妹,隔了五服了,即便是親兄妹,也須謹守男女授受不親,至於“表妹”的悲春傷秋,他隻做沒聽見。過了些時日,表妹方自下人口中偶爾的言談中得知大少爺早已訂下梅太師家幼女,那姑娘七歲能作詩,頗有才名,這才暗自懊惱自己孟浪。

要說春嬌姑娘戰鬥力那是杠杠的,迅速轉換陣地,直接指向二少爺。二少爺早年訂下的娃娃親是老爺早年的同仁宋煥,當時也算是個五品京官,家世清白,隻過於迂腐,大興朝民風開放,且兼出過一個女帝,一般人家也送女子入學。偏這宋煥信奉女子無才便是德,自家女孩一概不許讀書。二少爺聽說自家未婚妻針織女工無一不精,管家理財也是一把好手,偏不通文墨,二少爺偶爾也會生出絲絲遺憾,這會猛可地見著個表表妹,如風拂弱柳,眉尖眼角一縷哀愁似展未展,口裏輕聲歎著“相見時難別亦難”,一時隻覺心裏如敲了柄大錘。兩下裏天雷勾動地火,好的如膠似漆,直到弄出事體來。

老太太猶記得當年的情景:

自己眼裏快要噴出火來,隻死盯著春嬌:“虧我這般對你,不求你報答,你至少也給我好好的才是。我本已尋了兩戶人家,一是今年的新科舉子,家境雖普通些,難得家室簡單,隻一個老母並一個妹子,何況今年秋闈若是一舉得中,前途無可限量;一是咱們益州鄉下的鄉紳,家資巨萬,人本分老實。我尚未拿定主意,你倒好,不聲不響的搞出這等醜事來。你倒是說說,你是要一根白綾呢還是一杯藥酒?我雖是舞刀弄槍的出來,卻是見不得血的,這兩樣倒是幹淨。”

春嬌姑娘哭的上氣不接下氣,隻說那舉子是否得中終不可測,表姨媽又如何舍得外甥女兒受這番苦,那鄉紳想必粗鄙不堪,自己嫁過去琴瑟不和,唯有跟表哥一見如故,請表姨媽成全她和表哥的這一番真情,來日必早晚請安侍奉,自己嫡母親娘都已死絕,必待婆母如親母。。。

老太太聽的這沒臉沒皮的一席話,險些背過氣去,咬牙從齒縫裏擠出一句:“你可知二少爺早已訂親?何況。。。”

春嬌不待老太太說完,急的隻說:“外甥女兒聽說當年姨夫跟那宋家大人隻是口頭約定,並未交換文定,咱們盡可以。。。”說到這裏到底有些臉紅,期期艾艾地隻說,“咱們可以徐徐告知,緩緩退親。。。

老太太隻覺一腔熱血直衝腦門,險些一口唾沫隻吐到春嬌姑娘臉上去,好容易忍下一腔怒火,長出一口氣:“虧你說得出口,你自己是不要臉了,還要帶累別的好姑娘的名聲。我方才話還沒說完,別說二少爺訂了親,便是這會老二沒有訂下任何姑娘,我也斷不會把你許給他。”

春嬌這回是真的愣住了,怔了一會,哭著說:“姨母口口聲聲說疼我,我跟表哥兩情相悅,又何苦作這棒打鴛鴦的事?我也知道自己無依無靠,配不上表哥,但那年姨母芒日,肖侍郎夫人來祝壽說起幾個少爺的婚事,姨母不是還說幾個哥兒不求高門大戶來相配,隻要姑娘身家清白,模樣齊整,性情好便可的麼?”

老太太不怒反笑了,轉頭向身邊的劉媽媽說,“聽聽,聽聽,這可是有心人哪。”譏誚地看著春嬌,“你倒也還記得身家清白這幾個字。。。”

春嬌一時也漲紅了麵皮,作聲不得。

老太太出了會神,說:“老二我自小撫養大的,跟親生的沒甚區別,我如何肯讓你這樣壞了他的名聲前途。你本是庶出,若是任由你族人為你選親事,無非也是做妾,我接了你來,也是為著你的好,誰曉得你竟這樣。。。”

待得二少爺也紅著臉皮來求老太太給春嬌娘兒倆一條活路,老太太這才恍惚覺得兒大不由娘了,終於還是各自退了一步,允了春嬌做妾,但條件是孩子必須先打下來,現時也不能進門,隻做通房,待大少奶奶進門後半年再抬姨娘。饒是這樣,老太太終是覺得對不住二兒媳婦,自家臉上也無光;春嬌這廂卻是落了孩子,哭天搶地的嚷嚷著要隨了孩子去了,鬧了個人仰馬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