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華欣笑笑,他也笑笑,好像這事就過去了,可那感覺卻在心裏埋下了。感覺種下了,那芥蒂也就種下了。慢慢,慢慢,在很多事情上,就有“芽兒”生出來了……

後來,每次出門的時候,呼國慶就對司機說:“‘一號車’走了沒有?”司機若說:沒有呢,王書記還沒下來呢。呼國慶就說:那就再等等,讓“一號車”先走。司機若說:走了。呼國慶就說:走了嗎?那咱也走吧。慢慢,這話就在司機班傳開了,越傳麵越大。在機關內部,私下說到王的時候,人們就說“一號車”如何如何。不久,這話就傳到了王華欣的耳朵裏,王華欣挺了挺肚子,笑笑說:“一號車就是一號車嘛。”

在常委會上,“一號車”也體現得很充分。每次開會的時候,王華欣總是固定不變地坐在會議室靠北邊的那個中間位置上。不管來早或是來晚,他都要坐在那裏,時間一長,那個位置自然就成了中心位置。有一次,呼國慶來得早了些,他往靠南邊那個中間位置上一坐,招呼那些常委們說:“來來,人不多,湊湊,湊湊。”常委們也就湊湊。過一會兒,王華欣挺著肚子來了,他看了看眾人,把茶杯不輕不重地往桌上一放,笑眯眯地說:“你看你們?放個屁都不利索!散散,散散。”常委們也隻好散散。王書記這才坦然坐下,宣布說:“開會吧。”

會議室裏擺放的本來都是藤椅,一色兒的藤條椅子。可突然有一天,椅子全換了,王華欣坐的那個位置換的是皮轉椅,其他位置換的是折疊椅,雖然都是黑顏色的,可這一換,差別就大了。位置上的差別帶來了心理上的差別,在議到什麼的時候,人們的心理就發生了很微妙的變化,到了關鍵的時刻,一般都是王書記的意見成了最後定論。

為此,呼國慶非常生氣。可生氣歸生氣,話卻沒法兒說。你不能因為一張椅子說什麼,也不能為一個位置說什麼,說了也隻能說明你的涵養差,斤斤計較。要論起來,人家會說,這都是些雞毛蒜皮,可眾多的“雞毛蒜皮”堆積起來,就形成了一種逼人就範的氣勢。這就像空氣一樣,你看不見摸不著,卻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有一次,在一個私下的場合,呼國慶無端地冒了一句:“鳥,公社書記水平!”不知怎麼的,這話又傳到王華欣的耳朵裏去了。在一次幹部會上,王華欣說:“誰當過公社書記?舉舉手。”當場就有好幾個人舉起了手。王華欣笑笑說:“喲,還不少呢。”接著又說,“呼縣長,你不也幹過鄉黨委書記嗎?”呼國慶說:“幹過。”王華欣拉長聲音說:“噢,都在基層幹過呀!”

這些感覺都是慢慢儲備、慢慢積累的,也是潛移默化的。後來又發生了一件事情,這個事又把兩人的矛盾往前推進了一步,推到了白熱化狀態。

有一個綽號叫“範騾子”的鄉黨委書記,在下邊幹了十年,說起來也是有些政績的。他想調到縣城來,主要是想當副縣長。從人事線上說,他是王華欣的人,王華欣平時對他也很好,見麵總是騾子長,騾子短的,很隨便。可他又轉彎抹角地跟呼國慶的老婆有一些親戚關係。一般縣裏改選都在下半年進行,可這人下手早,年初就開始活動了。他先找了縣委書記王華欣。王華欣說:“這個事嘛,你最好給呼縣長打個招呼……”範騾子試探說:“我是不是得表示表示?”王華欣模棱兩可地說:“你想表示表示也行……”於是,範騾子就找呼國慶去了。

那也正是呼國慶快要離婚的時候,有一天晚上,範騾子突然到家裏來了。他一來,吳廣文張口就喊舅,她說:“舅,你咋來了?”接著又是倒茶又是遞煙,顯得十分熱情。這麼一來,呼國慶也不好不熱情了,就坐在那兒陪他說話,說了一些閑話之後,範騾子說:“廣文,你歇吧。我跟呼縣長說點事。”吳廣文說:“舅,你有啥說了,外甥女婿,還有啥不能說的?”說著,吳廣文就進裏屋去了。

範騾子這才說:“呼縣長,我是個直人,有啥說啥。我在下邊幹了十年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我想動動……”呼國慶笑著說:“有啥想法,你說吧。”範騾子說:“別的也沒啥,幹這多年了,看縣裏能不能安排個副職?”呼國慶一聽就明白了,他是想當副縣長呢。呼國慶沉默了一會兒,說:“這個事兒,還早呢,下半年才……”範騾子暗示說:“我知道還早。我就是想早些給你打個招呼,你心裏有個數。我已經給王書記說了……”呼國慶一聽這話,心裏就有些反感,可他並沒有表露出來,隻說:“好,我記著就是了。”範騾子似乎還想說點什麼,可他終於沒說。又坐了一會兒,就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