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又笑。
蟲嫂的娘家是大辛莊的,離無梁隻有六裏地。不久,就有閑話從大辛莊那邊傳過來,說那天老拐車把上掛的點心是假的。那兩封點心,匣子是空的,還有那封貼,都是在代銷點花了五分錢買的,每個匣子裏裝了兩穗煮熟了的嫩玉米。這一切都是為了撐麵子,為了體麵。傳話的人說,蟲嫂的娘當即哭了。她偷偷對她娘家一嫂子說:那老拐都窮成這樣?真是把閨女害了。咋嫁個這人?
閑話傳回村裏時,村裏人不怨老拐,隻說這女人假氣。都說:呸,那玉米還是偷的呢。她就是個“蟲兒”。在無梁,“蟲兒”就是小的意思,也是低賤的意思。通常是對一些看不起的人的蔑稱。
就為這件事,剛嫁過來不久,蟲嫂就落下了很不好的名聲。從此,人們給她起了個綽號:小蟲窩蛋。簡稱:蟲嫂。
每個人似乎都有一條心理防線,當防線被突破後,她就徹底“解放”了。
據傳說,蟲嫂的“防線”是她的褲腰帶。
在平原的鄉村,一個女人的“品行”主要表現在兩個方麵:一怕“三隻手”,二怕“鬆褲腰”。“三隻手”倒還罷了,說的是小偷小摸;“鬆褲腰”說的是作風問題,當年,這是女人的“大忌”。一個女人若是兩樣都占了,那就是最讓人看不起的女人了。
記得有一年秋天,全村人都在津津樂道地傳誦著一個故事,關於蟲嫂的故事:蟲嫂在鄰村的一個棗園裏被人捉住了。看棗園的是一個老光棍,有五十多歲了。此人年輕時瞎了一隻眼,但這獨眼老漢極聰明,為了防備人們偷棗,這老漢在棗園四周暗暗布下了一根細繩,每根繩上綁著一個牛鈴鐺。夜裏,蟲嫂曾多次潛入過棗園,她知道棗園裏拴有鈴鐺,頭幾次去,她躲過了那隻鈴鐺。可等她再去時,她不知道那老漢又掛了鈴鐺,且一個時辰換一個地方。一天晚上,當她偷了一布袋棗,摸黑從樹上跳下來時,剛好碰響了拴在繩上的鈴鐺……於是蟲嫂就被人捉住了。
那老漢用手電筒照著蟲嫂的臉,說:是個妞?
蟲嫂手裏緊抓著布袋,說:大爺,饒了我吧。
那老漢說:還是個小妞,多大一點兒,不學好?
蟲嫂說:頭一回,饒了我吧大爺。
那老漢說:不止一回吧?
蟲嫂說:頭一回,真是頭一回。
那老漢說:我也是頭一回,碰上個妞兒。
蟲嫂說:不是妞,是妞她娘。我都仨孩子了。
那老漢說:不像。我這棗可是論斤的,偷一罰十。
蟲嫂說:你放我一馬,我再也不來了。
那老漢說:放你一馬?也成。把褲子脫了。
蟲嫂說:草裏有疙針。
那老漢說:我鋪個襖。
蟲嫂說:我……吆喝你。
那老漢說:你吆喝吧,偷一罰十。
蟲嫂說:…..我喊了,我真喊了?
那老漢說:你喊。你一喊,這棗就背不走了。
蟲嫂說:這,大月明地兒……
那老漢說:走,去草庵裏。
……後來蟲嫂就背著一布袋棗回家去了。一路走一路哭。到了家門口,把淚擦了擦,才進的門。大國、二國、三花圍上來,說:棗。棗!蟲嫂一人給了一巴掌,而後說:一人倆。花小,給仨。老拐從床上爬起來,說:棗?笨棗還是靈棗?靈棗吧?給我倆,叫我也嚐嚐。蟲嫂眼裏的淚一下子就流下來了,她抓起一把棗,像子彈一樣甩了過去,說:吃死你!老拐彎腰拾起來,在被子上擦了,哢嚓一口,說:嫁接的,怪甜呢。
看看天快亮了,蟲嫂背上棗,重又出門去了。老拐說:又回娘家呢?這棗多甜,給孩子留一半吧?大國、二國、三花也都眼巴巴地看著那布袋棗……蟲嫂扭過頭,惡狠狠地說:光知道吃!棗我背鎮上賣了,得給娃換作業本錢。
據說,這些情況都是鄰村那老光棍在一次“鬥私”會上交代之後,才又傳出去的。他說,那一年棗結得多,蟲嫂又接連去了幾次……老光棍還交代說,後來,兩人“好”上了,啥話都說,也說床上的事。他甚至還供出了兩人最私密的話,說老拐辦那事隻一條腿使勁,不給力。待事過之後,蟲嫂一見那老光棍就“呸”他,說:啥人。
有一段時間,村裏人見了老拐就問:老拐,棗甜麼?
老拐腿一拐一拐畫著圈兒,扭頭就走,邊走邊說:母(沒)有。母(沒)有。
村裏的孩子們也滿街追著大國二國三花問:棗甜麼?而後跟在他們屁股後大聲吆喝:甜,甜。甜死驢不要錢!問得他一家人不敢出門。
也許,蟲嫂的“解放”就是從那天晚上開始的。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此後,蟲嫂一旦到了無路可逃被人捉住的時候,她就把褲子脫下來,往地上一蹲,露出白花花的屁股……有那麼幾次,倒是讓她僥幸逃脫了。後來這種行為就變成了一種誘惑,變成了半交易式的自覺自願。好在蟲嫂生完第三個孩子就被強製結紮了,不怕懷孕。就此,蟲嫂的名聲越來越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