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村子裏,情緒是漫延的。
尤其是女人,女人們的竊竊私語……影響著一個村子的空氣和氛圍。
有一段時間,蟲嫂家的三個“國”,每次放學回家,身上都帶著傷。
蟲嫂有點詫異,說:又跟人打架了?
三個孩子,誰也不吭……最初蟲嫂並不在意。也許蟲嫂覺得,都是野孩子,滿地滾,受點皮肉傷,不算什麼。誰家孩子不淘氣呢?
可是,有一天,當她走到村口時,卻發現有人在村口擺了兩個小石滾,石滾中間放著一根葦子稈,她的三個“國”,正背著書包,依次從葦稈下爬過去……蟲嫂“嗷”一聲就撲過去了。她大聲嚷嚷說:誰讓俺鑽杆的?真欺負人哪!
周圍是一群學生孩子,學生們都在笑……當蟲嫂撲上來的時候,他們一哄而散。
蟲嫂上去揪住大國的耳朵,說:誰讓你鑽的?
大國不吭。
二國不吭。
三花也不吭。
後經蟲嫂一再逼問,三花哇一聲哭了。三花哭著說,一個綽號叫“屁簾”的孩子(治保主任家的老二,他哥綽號“屁墩”),因為丟了一塊橡皮,就懷疑上了大國。從此,他糾集了一群上學的孩子,說他娘是賊,他們一家都是賊,要教訓教訓“賊娃子”……大國已跟他們打了十幾架了。他們人多,一哄而上,實在是打不過,就投降了。
蟲嫂知道,這是村裏女人調唆的結果。蟲嫂沒有辦法對付那些女人。於是,蟲嫂采取了一個很極端的方式。她手裏拿著一個藥瓶子,瓶子裏泡了“八步斷腸散”——“八步斷腸散”是藥老鼠的。她把藥水背在身子後邊,來到大隊部,對老姑父說:你不是要談話麼?你怎麼談都行,就是不能讓人欺負我的孩子。
老姑父一臉尷尬,怔怔地說:你……不要瞎說。誰找你談話了?
蟲嫂說:你是沒談過。你嫌我髒。我揭發,治保主任談過。
老姑父張口結舌地說:談,談……什麼話?
蟲嫂說:我就是那黑豆。磨不成豆腐,也可以當藥吃。我是沒有辦法。我不要臉了。我孩子要臉。今兒我可是把身子洗幹淨了,你“談”麼?
老姑父說:你說清楚,到底怎麼了?
蟲嫂說:治保主任欺負我,他兒子也欺負人……你管是不管?
老姑父說:你讓我管什麼?
蟲嫂伸出手,亮出手裏的藥瓶,舉起來,說:你信不信?你要不管,我一口喝下去,死在你大隊部門前!
老姑父慌了,說:你別。你可別。你說。
後來,老姑父先是把治保主任叫來,狠狠地日罵了一頓:管好你的雞巴!而後,又把那些孩子集中起來,狠狠地訓斥了一頓。那一段時間裏,老姑父常在學生放學的時候,黑著臉,在村口站著……就此,那些孩子再也不敢胡鬧了。
這年夏天,學校放暑假的時候,大國突然跑了。他才十歲多一點,一跑就是三天,蟲嫂急得到處找他……後來,從縣上傳來消息說,大國在縣城的火車站一個人偷偷地扒火車,說是要去烏魯木齊。結果被火車站派出所的警察扣住了……還是老姑父騎著那輛破自行車去把他保了出來。老姑父問他:狗日的,蛋子大,你去烏魯木齊於什麼?大國不吭。老姑父說:烏魯木齊遠著呢,能是你去的地方?你娘在家都快急瘋了!大國斜一眼,恨恨的。
大國回來後,人們問他:這孩子,去烏魯木齊幹什麼?
大國還是不說。回到家,當他看見蟲嫂的時候,鼻子裏重重地“哼”了一聲。
很長一段時間,村裏的孩子見了大國就喊:烏魯木齊!烏魯木齊!抬炮尿一路!
到了三花上中學的時候,蟲嫂已經到縣城裏去了。
蟲嫂也算是很早就離開無梁的女人,她在縣城裏收破爛。
蟲嫂之所以能在縣城裏搞“商品經濟”——收破爛,還得虧了三花。當三花考上縣城的中學後,蟲嫂擔心她是個女孩兒,怕她受人欺負,就跟過來了。在蟲嫂眼裏,三花就是她的“國花”,是世上最漂亮的姑娘。她是怕她出什麼意外。再說,她常年在縣城邊上走,給一個個孩子送吃的,一來二去,就此認識了一個收破爛的老頭。聽老頭說,在縣城裏收破爛能掙不少錢呢。於是,她思謀了一些日子,就到縣城裏收破爛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