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有一次,在電話裏,駱駝說:我們正在開會……

衛麗麗說:是麼?

駱駝說:老吳也在呢。你跟他說兩句?

衛麗麗說:不用了。你們都要注意身體,不能總熬夜。

駱駝說:老吳,吳總,剛才還在誇你呢。

衛麗麗說:是麼?人家跟你客氣呢。

駱駝說:你跟他說兩句?

衛麗麗說:不用了。代我問候他。

……掛了電話,駱駝扭過臉,訕訕地說:你瓜笑啥呢?那時候,我們兩人正躺在省城的一家洗浴中心的按摩床上,做全身按摩呢。

駱駝做的事,可以說,有一半是衛麗麗不知道的。衛麗麗若是發現了什麼問題,可一經駱駝解釋,她也就釋然了。當然,在感情上,駱駝也是很注意細節的。在駱駝新買的公寓房裏,有—個很大的冰箱,冰箱裏有一層是放冰激淩的。這是駱駝專門給衛麗麗準備的。衛麗麗愛吃冰激淩。衛麗麗時常幸福地對人說:我家冰箱裏有十二種冰激淩。你可以說衛麗麗單純,可衛麗麗那一份愛,卻是真實的、純淨的。

對心愛的人,衛麗麗一直很注意維護他的形象。每一次出門,駱駝身上的每件衣服都是衛麗麗親自打理的。過去駱駝不太講究,自從來深圳後,駱駝的形象就大變了。他的西裝一套一套的,分春夏秋冬,都係列化了。當然,這裏邊也有小喬的功勞。小喬是學服裝的。據說,衛麗麗對小喬似有天然的敵意和警覺。在公司裏見麵,兩個女人,隔著辦公室,常常互相打量著,在穿戴上也暗暗地較著勁……總的來說,兩人相處,還是得體的。

讓我迷茫的是,駱駝的“那點事兒”,不曉得衛麗麗知道不知道?這對一個女人來說,是很不公正的。按說,她也應該有所耳聞。可是,無論是公開還是私下的場合,衛麗麗從未向他發過難。

衛麗麗也有痛苦。一個女人,當她深愛著一個男人的時候,她會為他犧牲一切,但一說到孩子,她就有些不忍了。記得一天深夜,衛麗麗突然給我打電話,她在電話裏哭著說:吳老師,你勸勸國棟吧,這次,我一定要把孩子生下來……聽了她的話,我愣愣地不知該怎麼說。衛麗麗哭著說:他總說事業、事業,可我們……我,已經打了三次胎了。我怕以後再也不能生了……當時,我盡力安撫她。而後,我立即給駱駝撥了電話,我說:你狗日的想絕後麼?駱駝不以為然地說:你別聽她說,絕什麼後啊?我說:我告訴你,你得保證我兒媳婦的健康!駱駝一怔,說:誰?我說:你不是要跟我做親家麼?你的女兒趕緊生下來。駱駝說:吊吊灰,你才生女兒呢。我的是兒子!我說:好哇。我喜歡女兒。你要生了女兒就認給我好了。駱駝說:你想得美。

作為朋友,或者說共過患難的弟兄,我說駱駝的人生有表演的成分,這顯然有失厚道。也許,這是他著意彌補生理缺陷的方法……是的,他一直在暗暗地修飾、完善著先天的生理缺陷。在這方麵,他甚至超越了正常人。我曾經暗暗地觀察過他,每當他走在大街上,沒有—個人能看出他是身有殘疾的。他著意地展示著他外在形體的完整,他甚至故意表現出一種大咧咧的隨意和灑脫,甚至在公司裏,也很少有人知道他身有殘疾。

客觀地說,駱駝身上有很多迷人的地方。就在我打算跟駱駝分手的時候,我對他仍然懷著一份敬意。駱駝最大的長處,是他的口才。他具有超常的說服人的能力。他臉上染著很質樸的高粱紅,是高原陽光照射出來的那種自然紅,黧黑裏透紅,給人以天然的信賴和誠懇。他燃燒的時候,眉頭一皺一皺的,眼裏放出一種懾人的光芒,必定要把你同時燃著,不把你點燃他是不會罷休的。每每,他坐在那裏,望著你的眼睛,就像是要把心掏給你似的。他可以滔滔不絕地給你講兩個小時,甚至三個小時、四個小時……他說的每一句話,都經過一定程度的渲染,極富煽動性,且有理有據,不由你不信。

現在,衛麗麗又懷孕了。衛麗麗很堅決地要把孩子生下來。一個女人,一旦下了決心,那是九頭牛也拉不回的。三天前,衛麗麗突然跟駱駝分居了。一個離駱駝最近的人,卻以生孩子為理由,悄悄地離開了他……這就更加重了我的擔憂。

所以,根據種種原因,我決定辭職。

那天傍晚,回到深圳後,我跟駱駝再次上了深圳國貿大夏的四十九層,麵對麵坐在了旋轉餐廳的雅座上。喝了—會兒酒,當我跟駱駝攤牌的時候,駱駝最初沒接我的話頭,他說:還是深圳好。我喜歡這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