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駝驕傲地說:不是每個人撒泡尿都可以掙錢的。你撒—個試試?
駱駝總愛給人講“一泡尿的故事”,卻從來不說他是如何“走麥城”的。當年,在北京的時候,我們二人去聽一個講座,那個講座是收費的,為了省下聽課錢,曾步行穿過半個北京城,可當我們趕到那裏的時候,報告廳的大門已關上了。那時候,當著我的麵,駱駝往地上一蹲,號啕大哭……是啊,現在,駱駝已不是當年的駱駝了。正像他說的,撒泡尿,就是一千萬。
駱駝在電話裏又說:兄弟,你來的時候,捎帶著給我請個人。
我問:請誰?我知道,繞這麼一圈兒,這才是“正題”。駱駝說來說去,是要我幫他做一件事。
駱駝說:我聽你說過,早年上中學的時候,你有個同學,名叫王世安?
我真服了。駱駝的記憶力真好。我說:我知道了,你要找的是“王氏接骨”的傳人,離我老家有幾十裏地,有兄妹三個,一個叫王世平,一個叫王世香,一個叫王世安……
駱駝說:對,對,就是他,說是從他爺爺那一輩起,就是鄉間名醫。解放前,他祖上在煤礦當煤師的時候,捏了一輩子死人骨頭。後來又在鄉裏當接骨醫生,門庭若市……是輩輩傳下來的。
我說:你怎麼知道?
駱駝說:我也是在香港聽說的,這家人名聲很大。在北京、在香港,凡是富人圈子,都知道王氏三兄妹,據說還給中央首長做過保健呢。老大現在在意大利,老二在香港,省城那邊,還剩個老三。老三沒出來……
我說:巧了,我還就認識老三。上中學的時候,老三王世安,跟我是同班同學。
駱駝說:好,太好了。你能把他請到北京來麼?
我說:去北京於什麼?
駱駝說:有位領導,副部級,還是範省長給牽的線,給咱幫過忙的,他腰椎間盤突出,下不了床了,我想請他來給治治。
我遲疑了一下,說:北京那麼多大醫院……
駱駝說:是啊。邪門,那麼多大醫院,就是治不好。
我說:我試試吧。
駱駝說:必是請到,一定要把他請過來。錢好說,讓他說個數。而後,駱駝就把電話掛了,
請王世安,我確實沒有十分的把握,雖說上中學時我們是同班同學,可我跟他已很多年沒見過麵了。我還是從駱駝那裏得知,王世安被特招進了省體育局,如今在體工大隊當中醫保健大夫呢。
於是,我專程去了省體工大隊的門診部,找到了王世安,王大夫。王大夫穿著一身白大褂,彎著腰,一身汗,正紮著架勢給一位運動員做中醫按摩呢。多年不見,我依稀記得他當年的影子,就上前試探著問:王……大夫,還認識我麼?
王世安扭過頭,看了我—會兒,笑了:誌鵬?這不是誌鵬麼。老同學,多少年沒見了?
我說:是啊,一晃多少年了……
王世安說:誌鵬,這樣,你先去對麵的醫務室坐一會兒。我給病人做完,立馬就過去。
我說:你忙,你忙。
記得上中學時,王世安是很靦腆的一個人。現在,雖說他是赫赫有名的“王氏接骨”的傳人,卻仍不愛多說話。人嘛,看上去很文氣,隻是胖了些。
中午,當我們兩人坐在酒館裏的時候,他像上學時一樣,話不多。我說:世安,你知道麼,上中學的時候,我曾經偷吃過你的點心。
王世安笑了,說:哪有這回事?我帶去,就是讓同學們吃的。
——那時候,王世安的爺爺是鄉間名醫,造福鄉梓,給人接骨看病從不收錢。鄉人為了答謝他,每每都會提兩匣點心過去。曾記得,當時方圓百裏,都知道王家有一景,那就是成摞成摞的點心匣子,擺滿整個屋子的花花綠綠的點心匣子!
是啊,上中學時,我偷吃過王世安家的點心。那時候,我們是那樣那樣的窮……
接著,當我說明來意,王世安遲疑了一下,說:我哥我姐都在外邊。上邊老人年歲大了,隻有我離家近些。按說……可老同學輕易不求人,我去吧。
我望著他,說:錢的事……
這時候,王世安伸出手來,製止說:不說錢。
王家是世傳的名醫,家教好,為人也好,我想,在如此喧囂的一個年代裏,做人能做到這份兒上,不簡單。
於是,由我開車,驅車七百公裏,把王世安送到了北京。然而,就在我們動身的時候,駱駝的電話又打過來了。他非要我帶上小喬。說實話,我對小喬沒有好印象。對她那雙像魔爪一樣的手(塗著油亮的黑指甲)尤為反感。此時,我不由得心裏咯噔了一下,預感不好……可沒想到的是,就因為小喬,卻造成了我和駱駝的徹底決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