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後來才知道,這時候駱駝身邊已危機四伏。

在北京,我和駱駝終於見麵了。

駱駝還是過去的駱駝。他並未發胖,隻是剃光了頭。他摸了一下新剃的光頭,說:有人說,我有佛相。

那年夏天,光頭駱駝在北京飯店大堂裏大步走著,穿著一件黑色的油紗休閑褂,走路仍然是袖子一甩一甩的,不時摸一下光頭,大約有厚樸堂價值一百六十七億的股票撐著,行走中,他的腳步重了,厚墩墩的,腳下就像鋪滿了金磚,仿佛無論走到哪裏都是自己的家。更讓人吃驚的是,他已到了走路不再看人的程度,就是說,他眼裏可以不裝人了。他連“吊吊灰”都不大說了,他說:鳥!

駱駝把我們安排在北京飯店貴賓樓,一人一個套間。我說:不住套間吧?這麼貴。駱駝說:鳥。什麼話?咱們是兄弟,王大夫是名醫。小喬嘛,小喬是美女,都有資格。

王世安笑了笑,沒說什麼,也是客隨主便的意思。隻有小喬,斜了駱駝一眼,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

接著,駱駝說:今晚,這頓飯怎麼吃,就看王大夫了。

我們都看著駱駝,不知道他什麼意思。

駱駝說:王大夫,請你來為他瞧病的這位領導,曾經擔任過很多部門的要職,現在分管證券,給咱企業貢獻很大,幫過不少忙……近一段患腰椎間盤突出,原來還可以走路,現在連路也走不成了,在床上躺著呢。我想王大夫是名醫聖手,能不能先給他治一次?如果他能下床的話,咱們就拉上他,一起去吃北京最有名的私家菜。如果還下不了床,咱就在北京飯店吃。改日再去。怎麼樣?

我明白了。駱駝雖然口口聲聲稱王世安為“名醫”,可他心裏還不確定,他是想試試王世安的醫術,看到底怎麼樣。

王世安隻是靦腆地笑了笑,說:我還不了解病情,試試吧。

駱駝說:有王大夫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而後,駱駝帶著王世安給人瞧病去了。他讓我們在飯店候著,等他的電話。我當然明白,這又是一筆感情投資。駱駝做事,是很下功夫的。

駱駝走後,小喬到我的房間裏坐了一會兒。我看她鬱鬱寡歡,似有怨氣,可我又不便多說什麼。她說:吳總,我對你一直很尊重。可我知道,你看不起我。我支支吾吾地說:誰說的?哪有的事。你,很能幹嘛。小喬說:有些人,你就是給他幹死,他也看不見。是啊,我雖然不喜歡她。這時候,我倒真有些同情她了……她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站起身,回自己房間去了。

兩個小時後,駱駝把電話打過來了。駱駝高興地說:兄弟,果然出手不凡!王大夫就治這一次,人就可以下床了。你們過來吧,去府右街,吃私家菜。

等我叫上小喬,一塊出門的時候,卻發現小喬已重新梳洗打扮過了.看上去光彩照人,顯得特別性感。這晚,她連指甲都改色了,這次特意塗了銀色……小喬嗔了我一眼,說:不認識了?走啊。

這天晚上,究竟吃了什麼菜,我已忘記了,隻記得是在一個朱漆大門裏,有兩個穿旗袍的小姑娘打著燈籠把我們迎進去。一個大院落,庭院深深,園林的格局,花木葳蕤。後來駱駝說:這頓飯花了三萬一,不貴。

這晚在飯桌上,最活躍的是小喬。小喬一改往日那副冷麵孔,就像是一隻花蝴蝶似的在整個宴席上飛來飛去,一會兒給這個敬酒,一會兒給那個布菜……還挨個給人派發名片。這局飯,駱駝還請了一些在部委裏有實權的人物,小喬都一一照應著,很是周到。尤其是對那位患病的副部級領導,小喬極盡奉承,讓領導十分滿意。整整一晚上,我記得,領導隻說了寥寥幾句話,一句是:謝謝王大夫,王大夫是真人不露相:一句是:這裏的菜,要品;一句是:這個小喬,這個小喬啊。

酒席散了的時候,小喬一路攙扶著這位領導,小聲在他耳邊說著悄悄話……扶他跨過一道道門檻,一直把他送到了車上。

回到賓館後,王世安折騰了一天,有些累,就先去歇息了。小喬幽怨地看了駱駝一眼,也回房去了……駱駝拍拍我,說:兄弟,你來。

進了駱駝的房間,我們兩人坐下來,就那麼相互看著,有一刻,仿佛都有些不自然,老友重逢,卻像是不認識了。

駱駝說:兄弟,近來,怎麼樣啊?

我很含糊地說:還行,我還行。

駱駝看我不想多說,就改口說:這王大夫,醫術確實不錯,給咱幫了大忙。回頭我給他封個大紅包,你看呢?

我說:世安人厚道,人家是輩輩傳,懸壺濟世,不圖錢,你看著辦吧。

駱駝“滅”我一眼,說:不圖錢?

我說: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