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駝悶了一會兒,說:不說了。喝酒。喝酒!

往下,酒喝得就有些不太順暢了……待小喬把兩位教授送走後,駱駝帶著八分醉意,單獨把宋保平留下來,而後單刀直入,說:老弟,你是不是缺錢花了?

宋保平說:啥意思?

駱駝沉著臉說:我知道,文章還沒有發呢。你說個數吧。

仗著幾分酒膽,宋保平也出言不遜,說:你不就是有幾個臭錢麼?

駱駝說:是。你要多少?

宋保平說:我寫的都是事實。

駱駝拍案而起:屁話!人家夏老師招你惹你了?人家參與了麼?憑什麼臭人家?你不就是個小記者麼?我看你是給臉不要臉!你撤不撤?

宋保平畢竟年輕氣盛,他已憋了一肚子火,也忽地站起來,梗著脖子說:我就不撤。

駱駝伸手一指:你是收人家禮了吧?我現在就找你領導去。滾蛋!

小喬說,宋保平離開飯館的時候,兩眼噙著淚。

此後,駱駝帶著小喬四下做工作,通過層層關係,直接找到了報社的主管領導,大約是花了不少錢。到了最後,那家報紙終於答應撤稿了。據說,報社決定撤稿之後,宋保平站在總編的辦公室裏,一個大小夥子,竟嗚嗚地哭起來了。家鄉的那個收費站,四十多號人,翹首以待,正等著見報呢。他一個記者,又身在京城,紅口白牙答應了人家。可到了,可謂顏麵盡失,真是無臉再見“江東父老”了!那一刻,當他擦幹淚之後,他恨駱駝恨到了極點。

由於駱駝的奔波,那年秋天,夏小羽終於得到了那個她夢寐以求的“金話筒獎”。到了冬天,夏小羽又憑著這個獎,榮升為省電視台的副台長。這對駱駝來說,是又擺平了一件事,可就此也埋下了伏筆。

在北京的那些日子裏,我一直想找機會再跟駱駝好好談一談,可駱駝一直不給我機會。也許,駱駝一口氣擺平了兩件棘手的事情,使他有了足夠的自信,再也聽不進任何人的話了。到了後來,我們見一麵都很難,他太忙了。

臨離開北京的那天晚上,分手時,我明確地告訴駱駝,我要辭去顧問的職務,不再領一分錢的工資,徹底脫離雙峰公司。駱駝冷冷地說:可以。

而後,他青著臉一字一頓地說:兄弟,你不要後悔。

兩年後,在春天的一個日子裏,我突然接到了—個電話。

這個電話很陌生,電話號碼以“15”起頭,最後是“888888”,一共六個“發”!這一段時間,我一直躲在一個地方,潛心讀書,很少與外界聯係,這個號碼又是如此陌生。心想,誰呀?

可沒等我接,電話就掐斷了……過了一刻鍾,電話又打過來了。我拿起手機,“喂”了一聲,隻聽電話裏,聲音啞啞的:聽出來了麼?我說:聽出來了。我這才知道,駱駝的手機號碼換成了六個“8”了……駱駝在電話裏說:兄弟,你還好麼?我心裏一熱,說:還好。你呢?駱駝說:還行吧。還行。駱駝在電話裏吭吭了兩聲,說:怎麼樣?抽時間,哥倆兒見個麵?我說:桃花開了?想起結義兄弟了?在電話裏,駱駝沉默著。我知道,駱駝是愛麵子的人,他說見個麵,就一定是很想見我。我接著說:好啊。你是忙人,時間你定。可是,往下,駱駝卻說:我還在路上……回頭吧,回頭再說。

駱駝在電話裏遲遲疑疑的,我不知道他當時是什麼樣的心境。我眼前浮現出他甩著袖子走路的樣子,他那麼自信的一個人,可以擺平一切事情的人,不會有什麼事。再說,據報紙上的報道,駱駝最近又剛剛收購了一家證券公司,現在,他的身價已超過二百億了!

過了一段時間,駱駝的電話又打過來了。電話是在機場的候機大廳裏打的,電話裏有很多雜音。駱駝說:兄弟,還好麼?我說:還好。駱駝悶了一會兒,說:看來,你是對的。我說:怎麼了?駱駝說:也沒怎麼……就是,累。心累。你說,我要那麼多錢幹什麼?吃也吃不動了,日也日不動了。最後他說:兄弟呀,坦白地說,到今天我才發現,我這個人,隻是外表囂張些。而你,雖然姿態比我低,內心卻比我強大。真的,哥哥不說假話。你才是董事長的料。我要是早聽你的就好了。

這話裏透著憂傷,已不是聲言要炸開唐古托山口時的那個駱駝了。後來我才知道,就是從這一天起,駱駝被限製出境了。

駱駝出事,發端於一個人。這人姓宋,名叫宋心泰,是個房地產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