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千秋大夢,才辭星漢下神州 身契(1 / 3)

趙大欠債風波已過去了兩天, 趙粉還是麵帶憂色, 她依舊盡心伺候, 跟魏紫姚黃的關係也大有改善, 然而還是會時不時發發小呆, 或是滿腹心事地往窗外看一陣。

王徽知道她在擔心什麼, 這事在賣產當晚趙粉就跟她交代了。身為定國公府家生奴才, 誰握著趙粉的身契,誰就捏住了她的命門。雖說這身契現在已被趙守德贖了出來,但蘇氏是因為他們要賣女抵債這才鬆口放人, 若得知這身契最終會落到王徽手裏,蘇氏恐怕不會善罷甘休。

王徽這事做得並不隱秘,也無法隱秘, 蘇氏稍微一查就能查出來。到時她能否大方準許趙家把身契交給王徽, 或者說甘不甘心讓趙粉從此變成王徽的人,答案顯而易見。

雖然《大楚律》有明文規定, 已發還身契的奴仆, 便不受原主人管轄, 去留從心。但律法若能盡數落實, 世間又怎會有種種不平?蘇氏再蠢笨也是國公夫人, 趙家一家都是奴籍, 不過是她足下螻蟻而已。

甚至退一萬步講,就算蘇氏舍了趙粉,讓她徹底變成東院的人, 另一邊肯定也會麻利把趙婆子的權奪了。王徽對趙婆子有救子救女之恩, 蘇氏隻消還懂得思考,就不會再對這樣一個深受她人恩惠的奴才委以重任。

不過話又說回來,王徽看上的是趙粉精明的頭腦,還有對農桑稼穡之事的熟稔,趙家其他人的感恩隻是附帶贈品,隻消先把趙粉本人弄到手,其他的事可以徐徐圖之。

然而眼下王徽勢弱,小事或可一爭,但這種事,如果蘇氏硬要蠻不講理把趙粉的身契再買回去,王徽其實是爭不過她的。

但是,穿越也有小半個月了,綜合原主本人的記憶,以及自己的觀察,王徽對蘇氏的性格為人得出了初步結論。這個女人愚蠢魯鈍,卻並無自知之明,明明手中有絕對的權力,遇事卻並不喜那種一力降十會、簡單粗暴的解決方式,偏還喜歡用自己並不靈光的頭腦,去迂回曲線解決問題,往往會把小事複雜化,到最後雖也能達到目的,其實大都還是因為她在府裏僅次於定國公的地位,而並非因為她本人的那些所謂“計策”。

蠢人多作怪,說的就是蘇氏這種。

有鑒於此,王徽心中雖然在意,但其實也並不十分著急。

更何況那日晚上,趙粉從趙家住處回來之後,已經給了她一些準信。

“過幾日,我娘應該會來求見您。”她臉色怏怏,“說說我的身契之事。”

王徽點頭,其實心中已有些想法,隻待見了趙婆子時再麵授機宜。

果不其然,這日戌時三刻,各院都已落了鎖,卻有個人趁了夜色遮掩,手裏拿著鑰匙,快步穿過各處小路,來到了東院。

“老奴叩見少夫人,少夫人大恩大德,老奴一家沒齒難忘啊……”趙婆子老淚縱橫,跪在東次間小書房的地上,不僅自己跪著,還拉了閨女一起,兩人又給王徽磕了三個響頭。

王徽先受了這禮,而後親自把趙婆子攙起來,溫言道:“趙嬤嬤年紀大了,地上涼,快起來看座,趙粉,給你娘倒茶去。”

趙婆子謝過,卻還不敢坐實了,隻半坐在錦凳上,掏出帕子揩眼睛,抬眼看看王徽,似有千言萬語卻又說不出來,一時又流下了淚。

王徽不著痕跡打量她一番,見她穿件半舊的赭色杭綢薄襖,下麵是縹青色斜紋布褲子,樸素大方也沉穩得體。

她為人不算太壞,雖是蘇氏手下第一得力之人,但因平日事務繁忙,其實並未真正有空閑去害王徽什麼,隻是在蘇氏為難少夫人之時不予理睬而已。

而今一雙兒女皆為王徽所救,她慈母心腸,加之先前已經被蘇氏的行徑弄得心寒,對王徽就更加感激。趙守德私下裏也開始偏向少夫人,隻有趙大那個狼心狗肺的,隻慶幸自己逃過一劫,對父母妹妹還有王徽都沒有絲毫的感恩之情。

“……老頭子這幾日便念叨著,催我一定要盡快前來給您老人家磕頭,若非國公爺那邊事多,他便親自來了。”趙婆子誠懇道,說著說著卻又想掉淚,“我這不成器的兩個冤孽,竟、竟累得少夫人變賣了親家太太的嫁妝……”

趙粉在旁也紅了眼圈。

“本就是想要變賣了折現的田產,碰巧幫了趙粉一把而已,”王徽不在意地笑笑,隻是沉聲道:“隻是趙嬤嬤須知,此事趙粉一絲錯處都沒有,錯隻錯在趙大好賭成性,利欲熏心,單是欠下賭債還不打緊,最可恨的是竟想將自己親妹子賣進娼寮,實在可惡。而趙總管竟就同意了此事,想來也是關心則亂,一時找不出更好的方兒了,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