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守德親自迎到門口, 指揮著小廝們給蘇家兩位爺卸車, 又把禮物抬走, 一麵笑道:“給兩位舅老爺請安, 夫人一大早就等著啦。”
並不提要帶兩位舅爺去拜會國公爺的事情, 反正國公爺這時辰肯定不在府, 不知在哪處花天酒地, 大家都心照不宣。
“趙總管辛苦了,”蘇鈺人到中年,身材有點發福, 頜下蓄了短須,未語先笑,看著一團和氣, 一麵說一麵掏出個錢袋子塞到趙守德手上, “一點心意,算我請弟兄們喝酒。”
趙守德暗自掂了掂, 竟有四五兩之重, 臉上笑開了花, 趕緊謝過收好, 殷勤帶路。
不愧是蘇家, 每回過來探望夫人, 出手都是如此闊綽。
隻是那位三舅爺,怎的看著有心事的樣子?
蘇鍔也才二十出頭的少年模樣,身量高挑, 膚色微黑, 想是常年在外奔波給曬的,生得眉秀目朗,神清骨俊,就是微皺了眉,眼神有點空,顯是心裏裝了事。
蘇家兄弟三人,照著歲寒三友分取了表字,蘇鈺字廷鬆,蘇鈞字廷竹,蘇鍔字廷梅。老大豪爽和氣,打理自家產業也頗有一手,但並無傑出才幹,守成之輩罷了;老二略有小智,心胸卻不寬廣,常在家中擠兌庶弟,明裏暗裏給人使絆子。
唯有老三,雖是庶出,卻眼有韜略,胸懷丘壑,十四歲就能獨當一麵支撐鋪子、彈壓掌櫃、核查壞賬,十六歲出外單跑生意,四五年下來,雖然還沒有自己的恒產,卻已積攢了豐厚私蓄,交遊廣闊,黑白兩道的朋友更是遍布天下,道上人若提起一句蘇廷梅蘇三爺,那是都要挑大拇指的。
甚至在慶豐、茂通這樣規模的牙行錢莊裏,他也握了一小撮“工本”,也就是股子,每年光吃紅利,便是好大一筆進項。
所謂蘇記三子,獨香一梅,說的就是他。
趙守德麵上不露,心裏嘀咕,卻絲毫不敢怠慢了這位庶出的舅老爺。
那可不得敬著嗎,這位是蘇老太爺的老來子,據說蘇家再往後三代的富貴,可全係於他一人。甚至國公府的興旺顯達,國公夫人能否繼續錦衣玉食,他老趙家能否繼續過得舒坦,也都跟他老人家有莫大關係。
單說懷裏揣的這賞錢,雖是從大舅爺手裏給出,可究其根本,到底是出自蘇氏本家綢莊,還是出自三舅爺的資產,還說不準呐。
不一時,就到了溶翠山房門口。
蘇氏親自在門口等著,看到大哥身影就忍不住紅了眼眶,跌跌撞撞上前去,牽了手就是一通哭。
蘇鈺連忙扶住:“小妹這是怎麼了?莫非銘哥兒病情有所反複?”心道那個攪屎的妹夫半點靠不住,他前陣子又忙,外甥手指被人折斷都沒能前來探望,國公府一應重擔都壓在妹妹身上。他這妹子雖蠢笨了些,如今看來,卻也可憐。
白露也在旁抹眼淚:“舅老爺們可算是來了,咱們夫人最近過得難呐!”
蘇鈺不禁歎了口氣。
蘇鍔皺了皺鼻子,恍若未見蘇氏的眼淚,走上去端端正正一禮,“給長姐請安。”
蘇家男女分開序齒,這輩隻得蘇氏一個女兒,蘇鍔便叫她一聲長姐。
蘇氏這才收了悲聲。她身為嫡女,對這個庶出弟弟是本能的不喜,奈何他受爹娘信重,蘇鈺蘇鈞麵上也敬著他,她便也不敢太過怠慢,換了笑臉,“三弟也來啦。瞧我這醜樣子,嚇著你了罷?”
蘇鍔進門心不在焉,此刻卻收了心事,彬彬有禮,“未曾。大哥長姐不如進屋再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