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這位府丞太太是搭上了叢夫人的路子,弄到了一張法會請帖。隻不知她出言罰自己講什麼佛理故事,是她自己的意思,還是叢夫人的意思?是純粹為了看孫府笑話樂一樂,還是另有深意?
至於那叢夫人,朝野上下能被稱為“叢相爺”的,自不作第二人想,應該就是叢國章,當年一封奏折就把濮陽荑之父彈劾至死的厲害人物。
王徽覺得這事應該隻是叢夫人想尋個開心而已,畢竟定國公府是有名的破落戶,沒什麼可被拿捏利用的地方。
不過也可能是叢國章聽聞孫家忽然搭上了國師,就派自家夫人過來一試深淺。
但無論如何,她既然穿過來了,性情與以往大相徑庭,就不可能一直藏著掖著,況且今日智性是肯定要在眾人麵前說她一番好話、為她正名的,與其待會智性突然就紅口白牙地說她什麼“福澤綿長”之類,令人難以信服,倒不如她先露點端倪出來,也能讓智性的判語更有說服力一些。
總之……為了韜晦而被人當眾羞辱恥笑,這種事她是做不來的。
果然,那府丞太太沒讓她失望。
她看了叢夫人一眼,得到對方的眼色之後,就粲然一笑,道:“世子夫人看著氣色弱了些,想是昨夜沒睡好?”
蘇氏捏著帕子的手就是一緊。
王徽更奇怪了,心說我這便宜婆婆今日轉了性不成?嘴上卻順著府丞太太的話講:“我素日不碰經籍,心中惶恐,這才臨時抱佛腳,讀些經書做做功課,也免得今日聽法聽不懂,鬧了笑話出來。”
言下之意就是我隻是昨夜剛開始突擊,自然看得不精不深,自貶自謙一番,若是那寬厚的,也便會一笑置之,不再追問了。
隻可惜府丞太太有備而來,自不會輕易放過她,得意一笑,道:“原來如此。隻是禮佛須心誠,世子夫人這般,豈非對佛祖不敬?”
這話問得就比較尖銳了,並非自矜身份的高門貴女屑於為之,然而她為了丈夫前程,心甘情願給叢夫人當槍使,也便顧不得那許多。
廳裏眾人就不免有些交頭接耳。
蘇氏臉色不太好,她一方麵樂見這個不討喜的兒媳受辱,但另一方麵也是覺得有點丟人,早間迎客時還恍惚覺得打壓兒媳是不是過了頭,為子孫後代計,是否該提攜她一把,這個念頭雖是一閃而過,卻還是在她心中紮了根,此刻又遇此情形,她心裏就越發矛盾。
現在連她自己都說不清到底是希望國師說兒媳好還是不好了。
不過,不管對王徽是什麼心情,對這個詹事府府丞太太,蘇氏還是深惡痛絕的。
正糾結時,就見兒媳微微一笑,道:“這位太太說錯了,正因我對佛祖心存敬意,這才會不顧困倦挑燈夜讀;若真是心存不敬,那早便歇息去了,反正今日國師是來講法,不是來考較我等佛理深淺的,我又何必自苦呢?”
她態度從容,口舌便給,說話又在理,府丞太太一時臉紅,說不出什麼來,其他賓客倒是暗暗點頭,心道這個世子夫人果與傳聞不同,莫非孫府真要轉運不成?
寧海侯夫人又趁機教育女兒,“……女孩兒家雖以貞靜為要,不好與人爭執,但一時又有一時的道理,這言辭機鋒你們可看著學學,總有派用場的地方……”
叢夫人恨府丞太太蠢笨,又瞪她一眼,府丞太太這才猛醒,忙道:“既是如此,世子夫人必有收獲,就不如挑幾個有道理的佛偈故事,給我們講講?”
蘇氏煩躁地喝了口茶,又讓小滿出去,看看白露怎還不回來。
王徽已不再在意蘇氏的奇怪之處,她歉然一笑,道:“昨晚讀書讀得晚,大多也是看的經文,若說故事麼……”
她就看見府丞太太神情微微興奮,叢夫人嘴角也浮現一絲輕蔑,似乎已經做好了準備打算嘲笑她。
“……我倒還真記得一兩個有趣的,這便說給大夥兒聽聽。”王徽就笑著說,滿意地看到兩個女人表情耷拉了下去。
眾賓客的興趣就被逗了起來,連廖夫人和顯國公夫人也饒有興致地看了過來。
“……就說佛在舍衛國祗園精舍持缽化緣時,曾見到一個商人牽了頭驢子趕路,那驢子背上馱了尊佛像,路人虔誠,見之紛紛頂禮膜拜,那驢子以為行人拜的是自己,便停下腳步,撩首撅蹄,自得自誇起來。”王徽嘴角噙著絲笑娓娓道來,語音低柔悅耳,條理清晰分明,就連府丞太太和叢夫人也有點聽進去了。
“那商人就給了驢子一通鞭打,說道,豬油蒙心的蠢東西,不過背了尊佛,便把自己也當成佛了,也不睜眼看看自個幾斤幾兩,便耀武揚威起來,若你沒了背後的佛,也不過是被人殺了吃肉的下場,實在欠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