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千秋大夢,才辭星漢下神州 宮宴(1 / 3)

時間很快就走到了永嘉十八年的正月初一。

頭天晚上, 宮裏就派了一個內侍並一位宮女到了定國公府, 內侍負責教引孫氏父子, 宮女則跟在蘇氏和王徽身邊伺候。

這也是因為定國公府向來不體麵, 去赴宴也是個湊數的, 若真是那一等一的權臣勳貴之家, 教引宮人是要提前十數日進府, 細細教導各種禮儀的。

初一早上,孫氏父子換上了許久不曾穿過的麒麟補服,王徽和蘇氏則按品大妝, 宮人又領著複習了一遍禮儀規矩,折騰到正午,這才從定國公府正門裏駛出兩輛翠帷華蓋的油壁馬車來, 身後跟了好些侍衛扈從, 浩浩蕩蕩朝皇宮開去。

若按大楚時俗,男子出門該是騎馬隨行在女眷車輛旁邊的, 奈何孫氏父子腦子裏從來就沒有弓馬騎射的概念, 要坐車自然也由得他們去了。

一路無話, 到了西華門前下車, 眾人便在此分手, 男子進宮城向東去奉天殿赴宴, 女眷則向北去坤寧宮。

王徽和蘇氏各自把大衣服穿好,招起鬥篷上的帽子扣在頭上,踩著錦杌下了車。

蘇氏穿的正是那條紅狐裘, 白雪漫天中真如紅蓮烈火一般, 煞是好看,她愛惜地摸摸如水的毛皮,又看一眼兒媳身上那件普通的猞猁猻翠綠羽縐麵鬥篷,思及這紅狐畢竟是她送的,心下還是有點不自在,低聲道:“小心些,別濕了鞋。”

王徽應了一聲,扶住魏紫的手,抬手拂開帽子上的風毛,朝不遠處看去,那裏是男子下馬下車之處,不少官員公卿正嗬著手互相寒暄問好。

其中有一人,三十三四歲模樣,身材頎長,眉目俊朗,唇上蓄了微髭,笑容謙和,正側耳傾聽身旁官員說話;他頭戴嵌白玉的烏紗,身披碧海青天縐麵鬥篷,索扣上垂下碧色絲線打的五蝠絡子,盛了個金絲球,並未係緊,露出裏麵緋紅色的官袍,還有胸前象征正一品大員的仙鶴補子。

如此官秩,如此年紀,如此品貌,除了當朝右相萬衍萬孝箐,當不作第二人想。

他身邊圍的人很多,王徽隻來得及看一眼,萬相就被眾人簇擁著走遠了。

不過僅僅這一眼,已足夠她辨認出此人與濮陽荑所繪小像的相似度,七八分相像,該是錯不了。

隻可惜男女不能同殿而食,恐怕今日是沒什麼機會和萬衍搭話了。

算了,先認個臉熟也好。王徽摸了摸懷裏智性送的萬衍玉牌,自我安慰地想道。

同行的女眷有不少熟識的,禦史家的廖夫人、寧海侯夫人、顯國公夫人等,眾人剛寒暄沒兩句,就有穿了四品孔雀服的少監過來行禮,催促眾人盡快前往坤寧宮。

各家就攜了各自教引宮女的手,自發排成兩隊,緩緩朝北行去。

宮街雖長,所幸早被打掃幹淨,路麵幹淨平整,沒有一絲積雪或汙水,路兩側是高高的紅色宮牆,琉璃黃瓦全被白雪覆蓋,所有人都一臉肅穆,專心趕路靜默無聲,仿佛銜枚而行的軍旅,王徽抬眼,望向遠方濃雲低垂的鉛灰色天空,竟隱約生出這漫長的甬道永遠都走不到頭的感覺。

天氣雖冷,卻風霽雪消,夫人小姐們又都是金貴人,自然穿得厚實,懷裏揣了手爐,行進速度也不快,走到坤寧宮時雖已時辰不早,大家夥卻並不如何疲累。

宮外已設了厚氈帷帳,東為公主帳,西為外命婦帳,內部極為寬大,人數雖多,卻並不顯擁擠,燃了數個熊熊的火盆,帳裏溫暖如春。

蘇氏頭回進宮,又見到這麼多尊貴的公侯夫人和權臣家眷齊聚一帳,不免有些氣短,也不敢主動跟誰打招呼,隻在角落裏坐了,一麵喝茶一麵左顧右盼。

王徽不以為意,在蘇氏旁邊坐了,教引宮女拿來熱水盆子,魏紫和白露各自絞了巾子服侍自家主子。其餘女眷也紛紛落座,各自尋了相熟的低聲笑語攀談,也有那長袖善舞的滿場轉悠,結交朋友,氣氛友好而熱烈。

廖夫人等人過來跟王徽和蘇氏打了招呼,倒是頗有引薦兩人融入京師貴女圈的意思,奈何蘇氏一直有些放不開,王徽倒是有周旋妥帖的能耐,卻並無意跟這些太太奶奶們結交,表現也就淡淡的,時間一久,也就沒什麼人來找她們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