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千秋大夢,才辭星漢下神州 起色(1 / 3)

自元旦宮宴後, 蘇氏果然十分不同以往, 連帶著孫浩銘也不知被母親囑咐了什麼, 再沒去東院找過麻煩。

剛被智性國師賜福時, 蘇氏母子雖也有所收斂, 但到底隻是一句賜福而已, 輕飄飄的, 王徽還是無所倚仗,關起門來自然還是想怎麼打壓就怎麼打壓,時日一久, 蘇氏心中因敬畏國師而對兒媳興起的那麼一點忌憚之意,自然也會消弭無蹤。

可如今呢,一場宮宴吃完, 王徽不僅得了穆皇後的讚賞, 甚至還重新攀上了多年未曾走動的貴妃表姐,宮宴過後不過隔了七八日, 就又被宣了進去, 說是貴妃娘娘思念表妹, 請她到宮中小住幾日, 皇後娘娘也是允了的。

一住就是三日三夜, 王徽回府的時候, 蘇氏隻覺這兒媳整個人都不一樣了,渾身上下簡直閃閃發光。

穆皇後那句意味深長的“人要懂得惜福”一直在蘇氏耳畔回蕩,有一次甚至把她從夢裏嚇醒了。

醒了之後就睡不著了, 天一亮趕緊把兒子找來商議, 母子倆關起門來嘀咕半日,也不知說了些什麼,孫浩銘自此在府裏就繞著東院走了,而蘇氏則是流水價往東院送東西,大到布料首飾擺設,小到零嘴吃食玩物,樣樣精美,件件稀罕,無不是蘇氏陪嫁鋪子裏的上等貨。

來送東西的是溶翠山房管事婆子黃興家的,由總掌事趙婆子陪同,一起到了東院。

黃興家的精乖,早看出夫人討好少夫人的意思,一見了王徽就滿麵堆歡,搶在頭裏指揮丫頭婆子把東西往院裏搬,一邊跟王徽介紹一樣樣東西的名目,絲毫不給趙婆子說話的機會。

趙婆子自然不會跟她爭搶,隻同趙粉換了個眼色,笑眯眯站在一旁。

“……年成好,鋪子裏進上來的貨也就格外好,今年的鬆江布比往年都要出挑,夫人特意選了二十匹各色各樣的,少夫人是金貴人,這些細白棉布裁裏衣最是熨帖,旁的三梭斜紋,少夫人若不喜歡,拿去賞下人也足夠體麵。眼見快開春了,京裏要熱鬧起來,又是踏青又是詩會花會的,少夫人要出去交遊,又正是長身子的時候,衣服總是不夠穿的,杭綢潞綢各色二十匹,蜀錦十五匹並妝花料子、緙絲料子、二色金各十匹,都是金陵最時新的花色,夫人說拿來給少夫人裁幾件出門的衫裙,東西不多,是這麼個意思。”

黃興家的一張巧嘴,說起話來尚算條理分明,“這一匣子上好的合浦珠,共一百零八顆,顆顆都如黃豆大小,夫人說了,送與少夫人打些珠花頭麵戴。這細葛和鮫綃紗各一匹,少夫人夏天拿來做帳子,又輕又薄,蚊蟲不進。這件大氅是柔然貨,用了極北白熊腹下絨毛混了銀絲織的,往上頭灑水都濕不了呐!有個名目叫做‘辟水雪毳’,夫人說這一件起碼頂得十條上等火狐……”

黃興家的嘮嘮叨叨,又一一指給她看,什麼汝窯的崩釉梅瓶,景德鎮的青花茶具,掐絲琺琅的手爐,描金點螺的漆器,西洋的座鍾玻璃鏡,東洋的香露鼻煙壺,林林總總,不一而足,隨便一樣拿出去,都足換得幾十畝上好良田。

“……另有一扇紫檀鑲白玉雕石榴葡萄的大插屏,原是夫人一直用了好些年的,本也想送給您,可那物事太沉,偏趙總管那邊今兒又忙,騰不出人手來幫忙抬東西,夫人便吩咐改日再給您送過來。”

黃興家的表情透著小心,她算得上是蘇氏心腹,自也從主子口中得知了這位少夫人和宮裏貴人的關係。這位主眼見是要起來了,看夫人的意思,似乎都有想把中饋交給她的苗頭,故而黃興家的思量再三,還是討了這樁送禮的差事,就算得不了賞,至少也能在少夫人麵前混個臉熟。

王徽有些好笑,送禮就送禮,還非得強調一下那條白熊皮的價值,想必還是對自己送的那條紅狐裘耿耿於懷。

至於那插屏,蘇氏乃是國公夫人,一府主母,若真要找些個粗使下人搬東西,借趙守德十個膽子,他也不敢推脫人手不足啊,不過是舍不得往外送,卻又須得說出來,賣自己一個好罷了。

王徽幾乎要覺得蘇氏蠻可愛的——若她沒做過之前那些事的話。

“替我多謝母親美意,隻那插屏既是用了多年,必是母親心愛之物,我怎麼好意思奪愛呢,”王徽微笑,“就請黃嬤嬤回稟母親,長者賜不敢辭,母親一番厚意我收下了,隻是萬萬不要再送插屏過來,不然做媳婦的心裏該不安了。”

黃興家的一愣,“少夫人不親自去謝過夫人嗎?”

“嬤嬤將我原話帶到便是。”王徽笑眯眯說了一句,轉頭吩咐,“姚黃請嬤嬤去用茶,東院的賬本在趙粉手裏,煩請趙嬤嬤同她一道過去,把這些東西上冊,有什麼不妥的也可幫襯一些。魏紫挑幾個靈巧的小丫頭一起過去,把貴重的鎖了,再挑出些小件好看的,這便在屋裏擺上。對了,那隻自鳴鍾便放我臥房裏,怪稀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