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人躬身應了,自去做自己的差事。黃興家的再沒來得及說什麼,姚黃就半拉著她去了後罩房,端上熱茶並四色細點,笑盈盈道:“嬤嬤請用。”
黃興家的一麵客氣,一麵暗自打量,見那茶是茉莉香片,點心則是桂花糕、芙蓉餅、銀絲卷和雙釀團,都是府裏待客常備的,並不出奇。
隻是這個叫姚黃的丫頭,穿了件茜紅色瑞草紋緞麵銀鼠襖子,蜜合底碎花棉裙,領口、袖口都出了短短的風毛,雙手白皙修長,毫無飾物,倒是頭上戴了支瑩潤的羊脂白玉簪,以米珠點綴,耳畔垂了一對紅瑪瑙水滴子,映得一張俏臉更增嬌豔。
這穿戴,怕是比外頭富戶人家的小姐還要好些。
然而姚黃不過是少夫人身邊的大丫鬟而已,方才見到的魏紫和趙粉,打扮也一點都不差,院子裏大小丫頭俱都屏聲斂氣,行止進退有條不紊,這等規矩氣派,便是在溶翠山房,她也不曾見過。
怪道都說少夫人攀上貴人之後,整個人都不一樣了,到底也是進過宮、見過大世麵的……隻是看丫鬟們穿戴,什麼時候東院的家底也這麼厚實了?少夫人手頭拮據不是一貫的嗎?莫非都是宮裏娘娘賞的?
黃興家的心裏犯嘀咕,若在以往早就劈頭蓋臉問了出來,少不得還得多誑點賞錢回去,可眼下……連夫人都要捧著少夫人,自己個做奴婢的又怎敢不敬?
姚黃看這婆子兩眼一直不老實,骨碌碌轉著四處打量,早就不耐,笑道:“茶涼了,我給嬤嬤換一盞來。”
黃興家的忙道:“不敢勞動姑娘,這茶正好,我愛喝得緊。”趕緊咕咚咕咚灌下去,又看著姚黃笑道:“姑娘今年多大了?該有十六了吧,說人家了沒有?”
姚黃看她嘴角還有未幹的茶漬,心下一陣厭煩,又知道這婆子有個在馬房當差的侄子,好色無厭,愛逛窯子,三十好幾了還沒討著媳婦,黃婆子是見了周正些的丫頭就兩眼放光的,隻怕闔府上下,沒被她問過的也隻有溶翠山房幾個大丫鬟了。
“倒是不曾,一切全憑少夫人做主,”姚黃眼皮也不抬,“黃嬤嬤想為您那色鬼侄兒說親,就去問問少夫人吧,主子同意了,我自然無二話。”
這話十分不客氣,黃興家的被她戳到痛處,一時老臉通紅,怒從中來卻又不敢發作,正尷尬時,魏紫過來了,“嬤嬤可吃好茶了?少夫人那邊已把各樣東西都入了庫,您差事辦完了,可以回稟夫人去啦。”
一麵說一麵遞來個封紅,“少夫人給您的。”
黃婆子掂掂封紅的分量,心氣這才平了些,笑嗬嗬拉著魏紫的手道:“魏紫姑娘溫柔大方,誰不喜歡這樣的女子?似那等牙尖嘴利、刁鑽古怪的,隻怕找婆家也難嘍。”
待把人送走,魏紫就問姚黃,“你又怎麼招她了?”
姚黃撇著嘴把事情說了一遍,魏紫皺眉思索半晌,歎道:“我今年虛歲十七,你周歲也有十五了,少夫人不可能讓咱們去伺候世子爺,隻怕……”
趙粉一直在旁聽著,此時忍不住插嘴道:“難道魏紫姐覺得主子會把咱們配人?”
魏紫一時語塞,想起王徽曾說過“必會帶你們離開此地”,不由有點迷惑,離開?怎樣才叫離開?莫非主子想大歸?又或是和離?聽起來都有點不靠譜,可少夫人如此悉心栽培自己姐妹幾個,看著總不像是會隨便把她們配人的樣子。
可是如果真要配人,主子必定會過問她們本人的意思,原先想著,能配個管事或者鋪子掌櫃自是最好,至不濟也得是人品端正的小廝,可現在看來……什麼管事掌櫃小廝,似乎都已經——
不是說她現在覺得自己就已經足夠配得上什麼王孫貴胄,而是——好像在內心深處,成親配人、生兒育女,已經不那麼重要了。
總覺得仿佛還有更重要的、比嫁人重要一千倍一萬倍的事情在等著自己去做。
趙粉看她神情恍惚,姚黃也沉默不語,不由笑著走過去,左手挽住她,右手握住姚黃的手,“姐姐們莫要發愁了,聽少夫人的總沒錯,主子不會害咱們的。”
魏紫眼神漸漸堅定起來,緩緩點了點頭。
姚黃也緊了緊趙粉的手,三人相視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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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了蘇氏和孫浩銘搗亂,日子就過得格外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