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千秋大夢,才辭星漢下神州 言傳(1 / 3)

出了臥房, 王徽就踱到後院, 考較一番妹子們的武藝功課, 又自己鍛煉了一個多時辰, 也就到了用午飯的時間。

王徽就吩咐直接把飯菜端到東次間碧紗櫥外頭, 現在豆綠占了臥室, 她一應起居暫時就都安頓在小書房。

才吃了一碗飯, 魏紫就走進來,眉眼舒展,淺笑盈盈, 可一抬眼看到主子,臉就皺了起來。

“少夫人也太……這處又沒有外人,作甚用飯也要貼著這勞什子?”她瞪著王徽臉上那塊巨大可怖的“疤痕”, 卻又不敢上手去給主子撕下來, 一時咬住了嘴唇,心裏又是熨帖又是難過。

她知道主子對她們好, 卻不曾想……是這樣的好。

好得都不像個主子了。

豆綠毀了容顏, 她也著實為她難過了幾場, 總想著這人是不成的了, 雖說少夫人不同一般女子, 教導她們的也不是一般的處世之道, 但……

魏紫就總覺得豆綠這輩子也就是這個樣子了,少夫人先前一心想要栽培她,固然是因為她心地純善, 聰明機敏, 但這女子一張臉若是毀了,便算再如何錦心繡腸,又能派上幾分用場?

女子可不同於男子,便算醜如豬玀也照樣能建功立業。

女子的容貌……終究還是重要的。

但她眼看著少夫人不僅沒放棄豆綠,反倒更加上心,甚至費勁弄來了這古怪東西,裏裏外外都貼在臉上,要和豆綠同甘共苦的樣子。

她跟隨少夫人大半年,學了好些新東西,練就一身不俗的武藝,眼界也開闊許多,以前那些根深蒂固的、自覺一輩子都顛撲不破的道理,竟漸漸地一樁樁都拋到了腦後,連嫁人生子都變得可有可無。

現下看來,好像連“女子容貌很重要”這件事也要被否了。

——不,應該說,容貌依舊重要,但卻再不是唯一重要之事,貌美固然好,可若貌醜,卻也無甚要緊。

魏紫想想就覺得不可思議,但再想深些,又覺得理所當然。

就是……太苦了少夫人了。

明明那麼俊的一張臉,穿了男裝,幾乎能迷花了小姑娘的眼,卻非要一直貼著那麼一張醜東西,尚不知要貼到幾時。

她都是這樣的心情了,豆綠豈不得更加動容?怪道方才過去看她的時候,就見她噙著淚花還在一口口吃著飯,還衝她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王徽看魏紫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麼,便笑道:“人不信,無以立。我既跟豆綠說了要陪她走過這段日子,自然要時時處處都貼著,看久了便習慣了,你們不用難過。”

魏紫垂下頭,深吸口氣,勉強壓下眼眶的酸熱之意,露出個笑容來,“少夫人苦心孤詣至此,豆綠也是個知恩圖報的,自會早日邁過這個坎兒。”頓了頓,又道:“方才婢子過去,看她已經能下地了,吃了一小碗飯,半盞豬手蓀子羹,還用了小半碗點過香油的燉雞蛋。”

“嗯,肯吃東西就好,”王徽點頭,“那豬手於她傷處有益,你打量著勸她多吃些。”

魏紫應了,見王徽擱了筷子,就奉上茶水讓她漱口,一邊要叫小丫鬟來收拾杯盤。

王徽忽然叫住她,躊躇一會,微皺了眉頭,“魏紫,你們……可會覺得我——虛偽?”

魏紫愣住,“……少夫人何出此言?”

王徽歎口氣,起身走到窗邊,窗外風光正好,微風習習,正午的陽光被老銀杏的濃蔭遮蓋,灑下斑駁光點,隱約可聞白鷺鳥啁啾之聲。

她向來意誌堅定,自信而不剛愎,對於已經做了決定的事情,從來不會反複,更不會猶豫軟弱。

但不知為何,麵對這些妹子們,她竟罕見地有些舉棋不定。

她又歎了一聲,徐徐道:“她臉上的傷是實打實的,日後留疤自也毋庸置疑,而我……嘴上說著與她同甘共苦,卻不過是在臉上貼塊東西了事,況且我也不會一直都這麼貼著,若她一直走不出來,我也不可能為了她就不顧大計。”

“這般——”她轉過身來,看向魏紫,因背著光,魏紫是看不清她臉上神情的,故而她可以放心大膽地流露出猶疑和疲憊,“是不是和那些站著說話不腰疼去安慰她的人無甚兩樣?是不是一點誠意都沒有?她若回過味兒來,會不會怨我?”

魏紫怔愣半晌,一顆心忽然就軟得一塌糊塗。

“少夫人這話,和我說說也就罷了,可千萬莫讓豆綠聽了去。”她深吸口氣,壓下鼻間的酸熱,微笑著說,“若教她知道,該埋怨您看輕她了。”

王徽眉頭就皺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