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要如何呢?尋常出了這等事,便算再親的人,也不過是陪著哭幾場,勸慰幾句罷了,縱是親生爹娘,也斷沒有陪著一塊毀了容貌的道理。” 魏紫一直不錯眼地望著主子,目光柔軟又含了幾分心疼,“您也確是沒到那份上,但這般……貼了這東西,又跟自毀容貌有何區別?”
“還要如何才能更顯誠意?您早就做到極處了,這大半年來對添香館頗多照顧,便算先頭有些事體,您也早已還清了,再不欠她什麼,難不成真要把您自己臉上也燒一塊才行?”
“豆綠曆來便極有分寸,若非這次事情鬧得太大,她一時想不開,也萬萬不會讓您出此下策來寬慰她……”魏紫言辭懇切,甚至朝前走了兩步,“她若是個不知好歹的,您也不會下大力氣招攬她,是不是?”
“主子,您素來豁達,可千萬莫因此事鑽了牛角尖,做出什麼事來傷了自己!”魏紫越說越急,一時眼圈又有點泛紅。
王徽長舒一口氣,撐著額頭低笑了出來,而後拉過魏紫,拍拍她的手,“多謝你開解,是我想左了,竟險些畫地為牢。”
魏紫兀自著急,“您不會又去往臉上劃一刀什麼的吧?”
王徽失笑,“你主子在你心裏竟是個夯貨不成?”又拍拍她臉頰,“好了,我已想開了,你不必擔心。去歇息一陣,過會子絮來了,我要考較你們幾個拳腳功夫的。”
魏紫躊躇半晌,仍有些不放心,但看著王徽又恢複了平日的淡靜,隻得點頭退了出去,一邊吩咐小丫頭去收拾午飯碗筷,一邊想著這幾日定要看牢少夫人才好。
王徽看著她的背影,卻還是笑了出來。
這些妹子,真是個頂個的招人疼。
隻是方才魏紫眼圈又紅了,這動不動愛落淚的毛病,可一定要改過來才好。
至於豆綠……但願她這番功夫做下來,終究能讓她破而後立才是。
可若始終走不出來——王徽輕撫臉上貼著的人皮,垂下眼簾。
若真如此,她也不會等她一輩子,全當看錯了人,與她一些銀錢,保她後半生衣食無憂也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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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休過後,王徽便打發魏紫去了溶翠山房回稟,隻說添香館焚毀,府裏雖還有不少空閑館閣,但豆綠畢竟受了傷,現去收拾出一處新的住處也麻煩,索性便在東院借住一段時日。
至於住多久嘛,那就是王徽自己拿主意的事了。
也算是把豆綠靠攏東院這事過了明路。
如此一來,濮陽荑和豆綠是東院的人自不必說,連粉喬也因獲罪被禁足,隻能在倚紅齋待產,不得侍寢,對於小公爺孫浩銘來說,三個如花似玉的姨娘就這般成了擺設,看得著吃不著。
然而世子爺卻不憂反喜,接連睡了好些個平頭正臉的丫鬟,後頭一個月裏竟一氣抬了四房姨娘,一時倒也淡了逛窯子的心思,這是後話,按下不表。
魏紫走後,王徽去了小廚房,親自端了豆綠的湯藥送過去。
扶柳正坐在臥房外頭廡廊下做針線,見王徽過來,連忙起身把藥接了過去,“少夫人怎好做這些事?”
一麵說一麵低著頭,絲毫不敢抬眼看王徽臉上貼的人皮,手卻是微微顫抖的。
“無妨,你主子怎麼樣了?”王徽擺擺手跨進門去,豆綠早下了床,端端正正行了一禮,旁邊小桌上倒扣了一本打開的《大楚方域誌》,正是王徽慣常看的那一冊。
王徽就笑問:“喜歡看這個?看到哪兒了?可有什麼不懂的?”
豆綠微微臉紅,接過藥碗,小口小口喝得秀氣,“不過閑著無聊隨便翻翻罷了……隻是看著書上有好些——批注,並不懂什麼意思,可是少夫人所作?”
王徽拿起書,見是川蜀那一章,大楚沿襲前朝行省製,將治下淮河以南的廣袤國土劃為十省五行都司,四川省劃古秦時劍南道在其內,西拒天險瀾滄江,北臨雄關劍門關,自古便是兵家必爭的戰略要地。
她之前看書的時候,曾用銀河帝國通用語——也就是機械文明時期的英語——做了一些批注,淺析了劍南道的軍事地位,以及若要攻破劍門關應該采取何種辦法。
這種注腳自是十分敏感,若哪天此書不慎遺失,被有心人撿到,便安她個謀逆的罪名也不算過分,故而王徽思慮再三,還是沒有用漢字書寫。
不過豆綠既然問起了,倒令她想起一事,考慮到日後行事的危險性,如果忠心的下屬們能掌握一門別人都看不懂的暗語,自然是百利無一害。
就摸摸豆綠的發頂,笑道:“是外族的語言,日後你們也要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