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千秋大夢,才辭星漢下神州 謀攻(1 / 3)

王徽離開臥房, 便進了隔壁的稍間。

姚黃趙粉兩個活猴反常的安靜, 圍坐在魏紫身邊, 魏紫就柔聲細語地給她們講方才在臥房發生的事情。

旁邊坐了個穿著粗布短襖的女子, 一麵吃果子一麵笑看著她們, 看打扮就像個普普通通的三等丫鬟, 正是方才倒茶險些潑了侯府五姑娘的那個, 也就是濮陽荑。

東院給妹子們練功穿的短打本就是府裏配給三等丫鬟的粗布衣服改製而成,濮陽荑久不在蘇氏跟前露臉,蘇氏也一向不喜歡她, 自然也記不太清她的長相,聲音就更是陌生了。

濮陽荑又有一身好演技,裝得畏畏縮縮村裏村氣的樣子, 一直低垂著頭, 蘇氏自然完全認不出來。

壺裏的開水當然也是王徽吩咐的,之所以把這事交給濮陽荑來做, 是因為她在幾個妹子中|功夫最強, 不論是力量、控製力還是巧勁, 都已經有了一定的火候。

彼時那茶壺直直朝五姑娘的臉蛋飛去, 看似凶險, 實則其中含了暗勁, 就算王徽不去救,最後也隻會砸在小茶幾上,絕不會損傷五姑娘的小臉一分一毫。

今日這事, 雖然旨在現身說法, 向豆綠證明貌醜也能令人敬重,但以王徽的性子,有這麼好的機會可以在人前刷一下好感度,又如何會放過呢。

廖夫人和寧海侯夫人本就是高門女眷中親近定國公府的那一撥,再加上王徽的本事和雙商,即便臉上頂了塊疤,讓她們言語尊敬其實也是易如反掌。

但畢竟毀容這種事,誰攤上了,這個人在外人心中自然也就貶值了,兩位夫人對著王徽那張疤臉,明麵上雖不會說什麼,但心裏想什麼恐怕就難說了。

畢竟非親非故,誰對誰的好都絕非毫無來由不求回報,在這些高門貴胄眼裏,利益才是第一位的,現下她們親近王徽,固然有她的人格魅力因素在其中,但恐怕也隻占很小的一部分。

更多的,自然是看在國師、付貴妃——甚至是穆皇後的麵子上。

可眼下王徽這臉一毀,尚不知還能不能繼續進宮探親,若是不能,那她跟宮裏的這條線也就等於是斷了,到時單憑著什麼人格啦氣場啦風度啦……恐怕就很難維持像眼下這般親厚的關係了。

故而,借今天這件事來激勵豆綠固然重要,但趁機搞個什麼事情出來,好加重一下自己在兩位夫人心中的砝碼,對王徽來說才是最要緊的事情。

——畢竟她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摘下臉上這塊人皮,好“恢複容貌”呢。

當然了,即便是救了侯府嫡女,這救命之恩的分量也不一定就能重到跟宮裏貴人相比,但讓寧海侯夫人欠自己一個人情,終歸沒有壞處。

更何況國師和付貴妃是不可能因為毀了容就不見她的。

況且她也終究有摘下人皮傷疤的那一天。

……不過話說回來,寧海侯家的五姑娘,那個宛宛,小丫頭倒還真挺可愛。

隻可惜——

這般想著,王徽就忍不住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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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間裏的姑娘們說得正熱切,魏紫剛好講到王徽抱住五姑娘躲開茶壺那一節,姚黃和趙粉就發出“哦——”的一聲,兩張俏臉紅蘋果一般,眼睛亮晶晶的閃著光,不知道又在動什麼小心思,總之是完全沒發現主子就站在房門口。

王徽看著好笑,就清了清嗓子。

幾個妹子忙不迭起身請安行禮,王徽擺手免了,笑罵:“大白天的不去習武做事,關起門來講什麼閑話,看來是平日鍛煉累不著你們了?”

姑娘們就都圍過來撒嬌嬉鬧,王徽跟她們玩笑幾句,就吩咐魏紫去尋趙婆子,把原先在添香館服侍的人挑一些過到東院來,尤其是扶柳和挽桃兩個大丫鬟,日後四姨娘名下的月例用度也一並撥到東院。

又讓姚黃和趙粉帶幾個丫頭婆子,把東廂房收拾幾間出來,庫裏還有張櫸木打的麒麟送子拔步床,有些舊了,也不如添香館原來那張酸枝木的大,但想來豆綠不會在意這些。

再把蘇氏前陣子陸陸續續送來的器皿物件挑一些出來,在東廂擺上,便算做豆綠今後在東院的住所了。

魏姚趙三人各自領命而去,濮陽荑則被王徽留下說話。

“魏紫姚黃都是和豆綠熟慣了的,趙粉生一些,但畢竟同住東院,日後也會慢慢熟起來。”王徽徐徐地道,“唯有你,既不常住這裏,以前和她也沒什麼走動,這些日子便要著意與她來往,大事小事都叫著她一起,早些處出交情來才好。”

濮陽荑點頭,“主子放心,豆綠妹妹是個好的,我看著也極是親切,早就有結交之意了。”

不知從何時起,她對王徽的稱謂也變成了“主子”。

“如此便好。”王徽滿意微笑,又拍拍她的手,“豆綠資質上佳,如渾金璞玉,隻常年為人婢妾,眼界胸襟被桎梏了,遇人遇事,一些想法難免格局窄了些,你平日有事也多教著她點,往後自有你的好處,不會虧了去的。”

濮陽荑肅容應下,此後一段時間果然寸步不離和豆綠膩在一起,事事處處皆有點撥,豆綠知道這是王徽的意思,又向來對這位素懷傲骨的二姨娘頗有好感,兩人相處起來自然十分投契,沒多久也便熟稔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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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幾日,宮裏就有小轎接了王徽進宮,回來之後卻多了輛翠幄馬車,滿載了各色養顏生肌的膏子和名貴藥材,由付貴妃慶熹宮總管太監於之榮公公親自護送著進了定國公府,軟軟硬硬敲打一番,直把個蘇氏唬得再不敢對東院有半分怠慢。

又過幾日,又有智性國師邀定國公世子夫人入承恩寺閑坐論法,據說皇後和太子妃也微服在場,見了王徽臉上傷疤自是一驚,卻見她依舊不卑不亢,行事灑脫大方,不免又是一番讚歎。

如此一來,王徽在京中貴女圈子更加炙手可熱,反倒比“受傷”之前更勝幾分,一時間定國公府的門檻子也要被踏破了,世子夫人不得不再次稱了病。

而自那次探病事件之後,豆綠依舊不顯山不露水,卻默默地開始跟著妹子們一道學文習武了,許是因為臉上傷疤的緣故,她雖然重新振作了起來,人卻比以往更加沉默寡言。

倒也沒到惜字如金的地步,更絕非疏遠自閉、自怨自艾,平日大家湊一起逗樂子開玩笑,她亦能融入其中,渾然自得,畢竟都是年輕人,各自又早已熟識,想生分也生分不起來。

隻是更多的時候,豆綠要麼在房裏伏案讀書,要麼在院子裏揮汗如雨——她最晚進東院,不論文武都落後好大一截,縱使王徽每日給她開小灶,其他妹子們也常常幫她補課,短時間內也很難趕上眾人的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