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千秋大夢,才辭星漢下神州 賊船(1 / 3)

大殿裏亂作一團。

大部分人都湧到了永嘉帝和王徽那邊, 一些膽小的女眷早已縮到了桌子下麵、大柱後頭, 哭花了臉瑟瑟發抖。

男人們也各自驚懼, 不過好歹都是朝廷重臣, 為體麵著想, 也不能太過失態, 不過文臣們就稍稍往後靠了靠, 嘴裏隻一徑大喊“拿刺客”,並不見有什麼動作。

白蕖一邊往外飛奔一邊從懷裏掏出各種毒粉蠱蟲,不要錢般胡亂拋灑, 一時蛇蟲鼠蟻蜈蚣蠍子到處亂爬,什麼毒龍砂啦烈焰粉啦迎風飄散,好似天女散花。

苗疆自古精於培毒煉蠱, 即便是這些不入流的小東西, 稍一沾體那也是劇痛難當,若是隨風飄入了眼睛裏, 則中者立倒, 慘叫不止, 痛得再無行動之力。

更有那些四體不勤的, 被那些醜怪的毒蟲嚇得魂不附體, 直接腿一軟就坐倒在地了。

再加上事出突然, 永嘉帝過壽辰又不喜大批護衛隨侍,說是兵刃不祥,故而白蕖雖然孤身一人, 但有蠱毒護身, 腳底功夫也不弱,竟就教他有驚無險闖到了殿外。

迎麵又跑來一隊十幾個侍衛,白蕖避開鋒芒,一把毒粉撒出去,侍衛們登時全部中招,慘叫著滿地打滾。

殿內亂,殿外也一樣亂,許多不明狀況的宮人見到大批侍衛遭殃,殿裏慘叫不止,都以為是有大批賊人到了,一時什麼也顧不得,隻顧倉皇逃命。

白蕖混在人群之中,邊跑邊把身上唱戲的褶子飾物撕扯下來丟掉,瞅個空子就朝東配殿後頭跑去。

金陵宮城雖也稱“紫禁”,卻到底不如後世燕京紫禁城那般磅礴雄壯,比之北地建築的開闊硬朗,南國的皇宮更帶了幾分柔婉清麗的氣質,乾清宮是皇帝起居辦公之所,東配殿後頭竟還有個小小花園,假山流水,亭台樓閣,麻雀雖小卻五髒俱全。

此時大部分人馬都擠在殿前喧鬧,殿後卻是空無一人,白蕖闖進園子,蹭蹭蹭爬上假山,看看高度又覺不放心,便從懷裏掏出一盤索鉤,嗖的一聲拋出去,剛好掛住了對麵飛簷上的螭吻。

他就順著繩子小心翼翼爬到了屋頂上,又把索鉤收了回去。

屋頂上鋪的是上好琉璃黃瓦,腳踩下去發出咯咯輕響,白蕖不敢多動,生怕殿內的人聽見動靜,隻挪到了簷角,把自己大半身子藏在螭吻後麵。

下麵人來人往,大聲呼喝著搜尋刺客,卻沒有一個人能想到抬頭朝房頂上看看。

白蕖略略鬆了口氣,卻發現身上衣衫皆已被冷汗濕透,屋頂無遮無蔽,夏天的日頭曬得毒,他卻從內而外感到一陣寒冷。

卻不敢耽誤時間,忙忙地從懷裏摸出個小巧水囊,撕下塊衣襟浸濕了去擦臉,待臉上油彩洗淨,水囊也空了。

他又伏下身子仔細觀察,發現殿後仍是沒人,這才拋出索鉤掛住假山,悄無聲息地爬下了房頂。

“東南……東南……”他輕聲念叨著,辨清方位,走到了園子東南角,這裏也有一座太湖石假山,比之前攀爬的那座還要高些。

他嘬起嘴唇,學了三聲布穀鳥叫。

假山後頭就探出一張臉來,麵容清麗,神情沉著。

“……濮陽姑娘?”白蕖試探道。

濮陽荑點點頭,更不多話,一把將他拽到假山後頭,扔過去一套豆綠色的衫裙,“換上。”

待他穿好,濮陽荑又飛快給他綰了雙鬟,又從頭上摘下朵堆紗杜鵑給他別上,俊美青年瞬間就變成了俏麗丫頭。

梳完了又在他頭上抓撓幾下,發髻就有些散亂,順便也把自己頭發抓亂,而後在白蕖驚訝的目光中,朝自己雙眼揍了兩拳。

倒是沒變熊貓眼,隻是眼眶紅腫,熱淚盈眶。

“走罷。”濮陽荑拉住他,沉沉穩穩走出了假山。

兩人小跑著繞了出去,沿途各種形容淩亂、哭哭啼啼的宮人跑過,他倆混在其中,也是鬢發散亂眼眶紅腫,竟一點也不顯得醒目。

付貴妃寵冠六宮,永嘉帝為她建造的慶熹宮是除了坤寧宮外離乾清宮最近的宮室,過了交泰殿,再向東穿過日精門,就到了慶熹宮正門外。

濮陽荑拉著白蕖跌跌撞撞跑過去,剛好迎麵就撞到了小季子,濮陽荑眼睛一眨,眼淚斷線珠子般撲簌簌往下落。

“子、子絮姐!”小季子吃了一驚,連忙扶住她,“哎喲喂,你們這是怎麼啦?”

“嗚嗚嗚……有、有刺客,我、我們少夫人……去給陛下擋了一劍呐!”濮陽荑滿麵悲痛,唱作俱佳。

“什麼?當真?!”小季子臉色大變,“有刺客?娘娘呢?我們娘娘怎麼樣?”

“貴妃娘娘無事……嗚嗚嗚,就是我們少夫人,隻怕要不好了!流了那麼多血啊!”濮陽荑哭個不休,抽噎道,“娘娘說要把少夫人送來慶熹宮,讓我先過來報個信……”

“啊?哦……好嘞!知道了!”小季子雖驚卻不亂,忙打發人去稟報總管太監於之榮,親自扶著濮陽荑進了偏殿,又看一眼後頭低眉順眼的白蕖,問道:“不知這位姐姐是?”

“是一直貼身伺候的大丫鬟,叫小蓮,”濮陽荑就解釋,“向來是個怕羞的,少夫人就尋思今兒帶她入宮見見世麵……”

白蕖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小季子又連忙打個躬,又忙忙活活去把偏廳寢殿收拾出來,預備著待會給王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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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此刻,乾清宮東配殿的情況才稍微好了些。

刺客跑得無影無蹤,禦前行走領侍衛內大臣帶著一班禦前侍衛,垂頭喪氣跪在殿外等候發落。

王徽情形卻不大好。

她胸口一直在滲血,麵孔蒼白如紙,雙眼緊閉,好像是昏過去了。

“王徽,王徽!你醒醒!你給我醒過來!本宮命你趕緊醒過來你聽到了沒有!”付貴妃叫聲尖厲而嘶啞,幾乎破了音,一手握住王徽的手,一手狠狠去按她的胸脯。

然而那鮮紅的液體卻還是不停地向外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