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千秋大夢,才辭星漢下神州 蔥汁(1 / 3)

一個有趣的事實是, 人所獲取的信息量是與她/他的地位高度成正比的, 而當此人的社會地位發生巨變之時, 所獲得的信息也會發生質變, 並且——質變之後所獲得的信息, 往往與之前所知大相徑庭。

就好比現在的濮陽荑。

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 當年闔家冤案的導火索竟是那個小小的苗人姬妾——那種被達官貴人當成玩物一般贈來送去、連通房姨娘都抬不了、她這樣矜貴的正房嫡女可能一輩子都不會正眼看一眼的女人。

老實說, 她現在連那個苗女長什麼樣子都記不清了。

她還在這處失魂落魄地回憶,另一邊盧縉已開始嚶嚶哭泣,隻不過翻來覆去也就是那麼些話, 王徽和萬衍又盤問一番,發現再問不出什麼新東西,便開門喚了盧縉隨身帶著的下人, 囑咐他們把自家老爺好生護送回去。

所幸盧縉酒品尚好, 雖然醉得厲害,到底沒吐出來, 萬衍就讓陳左叫兩個小二進來收拾杯盤, 又重新上了幾色清爽小菜, 屋裏這才重新恢複清靜。

“吳王……”王徽慢慢咂摸新出現的名字, “我記得永嘉十年的時候, 朝廷二度對南疆用兵, 兵部左侍郎陳照做了主帥,吳王也隨軍出征,是不是?”

這些宮闈內情、朝野要聞, 神通廣大的邵雲啟都跟她八卦過, 吳王鄭唯憲是永嘉帝的第二個兒子,今年約莫二十七八歲,生母陳德妃,舅父兵部尚書陳照,七年前正任著兵部左侍郎。

陳德妃麼,就是那個一向體弱多病的,慶成宴上沒見著,萬壽節的時候倒是遠遠瞟了一眼,身為四妃之一卻坐在角落,蒼白孱弱,沉默寡言。

“正是,那年年底明雪小產,故而我印象極深,”萬衍眉頭緊皺,語氣沉凝,“那時叢國章還是兵部尚書,這幾人一貫走得近,那次南征不過小打小鬧,倒是帶回不少戰俘器物,吳王也得了功勞。”

王徽禁不住挑眉,“立了軍功的親王?又與兵部重臣結黨,陛下和太子爺就沒什麼說法?”

“太子是陛下在潛邸所出,永嘉元年便立了儲的,”萬衍就搖頭,“十八年來兢兢業業、克己守禮,又是個宅心仁厚禮賢下士的,地位早固,聲望頗隆,又得陛下信重,區區南疆小小功勞,還不足以撼動太子的地位。”

“那麼吳王一黨行事,當今也是看在眼裏了?”濮陽荑忍不住插嘴。

王徽溫和地看她一眼,細細與她解釋,“……朋黨之弊,自古有之,既堵不住,便隻能因勢利導,人至察則無徒嘛。”

萬衍點點頭表示讚同,話鋒卻又一轉,語氣有些擔憂,“隻濮陽家的案子卻沒那麼簡單,吳王黨當年去勢洶洶,以有心算無心,隻怕各種人證物證都準備得齊全。可若單隻如此也倒罷了,怕就怕陛下早看出了破綻,卻依舊治了恩師的罪……”

他話音漸落,沒繼續往下說。

“若當真如此,”濮陽荑臉色蒼白,嘴唇微顫,右手緊緊扶住桌角,攥得指節發白,“就算找到了爹爹清白的證據,那、那也——”

屋內一時寂靜,隻能聽見濮陽荑急促的喘息聲。

靜默良久,王徽忽道:“吳王黨既與濮陽相爺不睦,為避嫌計,陳照等人也不可能親自送苗女過去……那麼卻是托了誰的名義送的?”

萬衍眼睛一亮,“不錯,這個人十分關鍵!”

濮陽荑皺眉苦思半晌,卻並沒什麼頭緒。

“……那時年紀小,又從不關心爹爹外院那些美人……”她喃喃說著,語氣難過又懊悔。

王徽拍拍她手,“你若記得這些,倒也奇了,況且就算咱們知道這人是誰,憑眼下的手段,也扳不倒他們。”

濮陽荑知道這是實話,隻能抬起頭來,痛苦地閉了閉眼。

萬衍歎口氣,從懷裏掏出個鏤金懷表看一眼,就道:“時辰不早,我也該回去了,在淵,子絮,你們多保重,來日方長。”

王徽也就站起身來,拱手一禮,口頭客套一番,又讓濮陽荑給萬衍行禮致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