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未及下馬, 霜降就軟綿綿倒在了地上。
雖說已有一年多未見, 而且還是蘇氏身邊第一得力的丫鬟, 當初沒少禍害過東院, 但畢竟是美人, 眼下又是這副淒涼景象, 王徽自然動了憐香惜玉之心。
於是就翻身下馬, 也不管霜降一身汙穢,俯身將她橫抱了起來,而後動作輕柔地把她放到馬背上, 自己再上馬,將她置於身前。
這一番動作下來,魏紫自然沒有二話, 姚黃就難免嘀咕幾句“施舍幾兩銀子打發了就是了, 作甚要救,保不齊是匹中山狼”之類的。
王徽笑笑, 也不睬她, 隻抱緊了懷裏姑娘, 打馬向前馳去。
趕回去的途中, 霜降曾醒過來一次, 好像並沒認出王徽來, 有氣無力掙紮幾下,就喃喃地要水喝,三個人就停下馬給她喂水, 喝完之後又昏了過去, 直到她們回了紫金山也沒有醒來。
王徽就著人把主院西廂房收拾了兩間出來,小丫頭們伺候著給霜降沐浴更衣,許是因為極度虛弱,即便是洗澡換衣這樣的大動作,也沒能讓她清醒過來,隻是迷迷糊糊掙紮幾下,就任人擺布了。
王徽看著就忍不住皺眉頭。
這不像是常年乞討而營養不良的樣子,沒那麼單純。
就連忙喚了白蕖過來看診,誰料白蕖把了把脈,就皺了眉頭。
“主子,”他語氣有一絲遲疑,“這——這姑娘有喜了,時日尚淺,還不到一個月。”
此言一出,眾人麵麵相覷,便是姚黃都麵露不忍。
看霜降之前那副淒慘形容,還懷了身孕……隻怕這一年多,她是掉進火坑裏了。
王徽就把目光轉向床上躺著的姑娘。
臉孔雪白,雙眸緊閉,雖是消瘦憔悴了好些,但仍不減麗色,眉宇間更添了幾分少女所沒有的嫵媚風韻。
王徽眼中光華流轉,唇角浮起一絲微笑,拍拍手道:“行了,都散了罷,該幹啥幹啥去,夢蓮開些個養身安胎的方子,再擬些食補菜單出來,魏紫,你安排幾個細心妥帖的小丫頭留在這處照料,再讓人去拿了夢蓮的方子把湯藥吃食都整治出來,待會霜降一醒了就能吃下去。”
眾人就各自領命而去,豆綠卻扭頭看王徽一眼,放慢了腳步。
主子剛才那神情她太熟了,這分明就是又冒出來什麼計策的樣子。
她不禁一笑,低聲問,“主子可是又有什麼想頭了?”
王徽但笑不語,和她一道慢慢往外走,初春時節乍暖還寒,庭院裏還有幾分冷意,然而邊邊角角的冬青黃楊已發了嫩綠的新芽,幾架迎春更是結了無數黃燦燦的花苞,眼看著沒幾天就要開花了。
“……這姑娘來得巧,更妙的是竟然有了身孕。我正盤算著一樁事體,若她肯配合,那是再好不過了。”王徽就緩緩說道。
豆綠眨眨眼,揣摩主子臉色,也不去問具體是什麼事,隻問道:“那若是她不配合呢?”
王徽眼眸微垂,沉默半晌,忽而自嘲一笑,搖了搖頭,“我也說不清我在盼望什麼,若她配合,那自然於我最有利,隻她自己……卻難免又要跳進另一個火坑了。”
“然而——如人飲水冷暖自知,若她選了這條路,那也許在她看來就不是火坑,反倒是一生有靠。”
這幾句話似是而非,啞謎一般,豆綠皺眉沉思一會,忽然眼睛一亮,附於王徽耳邊輕聲說了什麼。
王徽哈哈一笑,拍拍她手,欣慰道:“不錯不錯,你猜的也算八|九不離十,雖不中亦不遠矣。回去把這事可能遇到的麻煩和解決辦法都寫出來,後天交給我看看。”
真是時時處處都不忘考較下屬。
豆綠臉蛋微紅,笑著應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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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降這一覺睡足了三個時辰,直到戌正才醒過來。
一睜眼,就見床邊坐了個人,一身石青素麵寬袍,領口袖口出了雪白的風毛,黑發隻在腦後束了個馬尾,容貌英挺,輪廓冷峻,雙眼狹長,正含著微微的笑意望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