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徽就稍稍吐出口氣,拆開包袱,頓時瞳仁微縮,目光凝在一處。
包袱裏是四本磚頭一樣厚的書卷,封皮上是“科研日誌”四個大字,稍小些又編了序號,左下角有落款,乃是“王凝遠”。
所有漢字都是入鄉隨俗的繁體楷書,但單就“科研日誌”這四個字來講,這書裏所寫肯定也不會是這個時代的產物。
王徽心跳有些加快,粗略翻閱一遍,心中大體就有了數,這些卷籍中,第一本主要記載了王凝遠的數學心得,屬於純理論範疇,剩下三本則分別是應用物理、化工冶煉以及材料學的研究成果。
內容詳實,語言親切質樸,全是大白話,深入淺出,艱深的數理概念很少,更多的是如何運用古代現有的匱乏原始的資源,製造出一些本不該出現在這個時代的先進產物。
當然,電腦互聯網無線電原|子彈這些東西是不可能的,但在化工冶煉那一卷中,王凝遠卻詳細介紹了平爐煉鋼法、貝氏煉鋼法,以及氧氣頂吹轉爐的製造工藝,並提出了進一步的改進方法。
遺憾的是,由於時代所限,一些稀有金屬的提取實在太過困難,所以頂級的合金鋼及其他的優質合金是無論如何都煉不出來的。
但是,熱加工和延展性都十分優良的的中碳鋼卻完全能煉,隻要投入相當的人力物力財力,不出幾年,大量的廉價鋼鐵就會不斷生產出來,從而催發其他各種新型的工業產業。
到了那時,就算豪言中國將引領全人類的工業革命,那也是不無可能的。
——這是王凝遠在寫完具體知識之後,自己批注的一些感想。
王徽看著卻又是傷感又是好笑,這位科學家同為穿越者,卻仿佛比古人還要天真,好像是一身淵博的學識限製了他其它方麵的思維能力,不管是對女兒還是對他自己。
從古至今,所有技術的發展都和政治分不開,而工業革命也同階級革命息息相關,生產力雖然決定著生產關係,但生產關係也反過來製約著生產力的發展。
若不改變當前的社會製度、人心向背,拋卻“體”隻談“用”,又如何能做到真正的工業強國?
僅僅發展科技是遠遠不夠的。
但即便如此,王凝遠固有其天真之處,手頭的這四卷日誌,卻也是舉世難尋的珍寶。
除了煉鋼法之外,這些手稿也涉獵了許多其他領域,包括製堿、玻璃、火器、礦業開采等眾多既先進又實用的方法。
一書在手,隻消來日立下軍功,手握權勢,何愁不能舉大旗、興大業?
王徽翻到最後,合上書卷,輕輕垂眸,半晌長歎一口氣。
兩個來自不同時空的靈魂,卻在這個古老的時代聚首,然而造化弄人,不得相見卻已天人永隔,她也隻能掩卷憑吊,睹物思古,靠紙上寥寥數言與斯人神交。
正出神間,卻聽那邊趙玉棠低呼一聲,語氣十分驚喜,“……啊!這個法子!這樣算才對!不管記賬還是統籌都是又快又簡單——我以前怎麼沒想到?”
卻是早就捧了那卷寫了數學心得的日誌在看了。
雲綠就走到王徽身邊,細察她臉色,心知主子必有所得,而且得到的東西肯定少不了,不由拱手一禮,笑道:“恭喜主子,麾下又得猛士。”
王徽回過神來,也是微微一笑。
她自己是要站在高處統籌全局的,況且本身也並不精於術數格物,這些紙上的東西如何能變成現實,隻怕還要著落在王鳶那個小姑娘身上。
說話間,濮陽荑已帶著王鳶回來了,手裏拎了個小小包袱,想來是她的隨身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