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嬤嬤孑然一身,沒有丈夫也沒有兒女,卻還這般謹小慎微、隱姓埋名,想必也是個惜命之人,”王徽就稍微收斂了笑容,語氣淡了一些,“你是宮中老人了,定也見慣了這種情形,應該知道,我今日請你前來,就沒打算再把你原樣送出去。”
董穩婆指尖一緊,不搖晃了。
“這麼說吧,我請嬤嬤到此處,原是希望你能助我一臂之力,共同扳倒皇後,也算為你當日拔舌刺耳之刑報得一箭之仇,”王徽徹底收了笑,直視董穩婆的臉,“旁的事情你一概不用管,隻需依著我的安排,時機一到,在貴人跟前實話實說就是了。”
董穩婆的手指開始微微顫抖,王徽卻並不理會她,繼續道:“若你答應,並且一點岔子都不出地給我順下來,我就保你平平安安離開金陵,再尋一處山明水秀的地方,供你衣食不愁頤養天年。可你若是不答應……”
王徽臉上重新現出笑容來,“嬤嬤是惜命之人,為了活下去,甚至不惜裝聾十年,故而——我還是盼著嬤嬤能答應我才好。”
言語之間的殺意已經蠢蠢欲出了。
董穩婆自然不傻,應該說——不僅不傻,相反還十分聰明。
僵持一會,她終於顫巍巍起身,伏於地上,給王徽磕了個頭。
王徽滿意了,笑容滿麵地親手扶她起身,讓到炕邊重新坐下,又倒了一杯茶。
她知道,畢竟已隔了十年,仇家又是一國之母,董穩婆又不像李婉容女史那樣通文墨、有心氣,說到報仇,那隻怕是萬萬不敢肖想的。
隻是她無兒無女,又沒什麼特別的愛好,乍看之下確是沒什麼弱點,不好拿捏,可若往深裏一想,也就明白了,這人能生生吃下這麼多年的苦頭,隻為了活下去——
她的弱點和脈門,也不過就是自個這條命而已。
至於這之後嘛,待得事成,她自然也不會虧待了這位老人家,不拘哪處別院,金陵或是北疆,好吃好喝養起來也就是了,但終其一生,也不要再想擺脫她的控製。
所謂用人不疑,董穩婆既是答應了下來,王徽就把門窗密密關好,壓低了聲音,細細地囑咐起來。
一直說到過了晌午,小丫頭過來問了幾次中飯,這才說完。
“……既如此,一切就全都仰仗嬤嬤了,”王徽站起身,笑著拱了拱手,“待到南歸那日,我自會派可靠之人一路護送嬤嬤出城。”
董穩婆起身福了福,擺出個生硬的笑容來。
王徽就掀起綿簾子跨了出去。
屋裏燃了火炕和地龍,一室溫暖如春,可一旦到了外頭,北地幹冷的寒風就裹挾著砂石呼嘯而來,刮得人臉頰生疼。
鹿鄴這幾日天氣不錯,雖然寒冷,卻並未下雪,一盞白日明晃晃掛在天上,雖沒什麼暖意,卻到底教人心裏頭多了幾分敞亮。
“雲佰長呢?吃過不曾?”王徽就問門口當值的小丫頭。
“回參軍的話,在東廂房歇著呢,還沒吃飯,方才過來了一趟,看您和那位嬤嬤談得密切,就沒讓通稟,隻吩咐把您的午飯再熱熱。”小丫頭伶伶俐俐地回話。
“不錯。”王徽笑著摸摸小姑娘絨絨的腦袋,從袖裏摸出幾文錢塞給她,“拿去買糖吃罷。”
小丫頭行過禮,歡天喜地地跑走了。
王徽就踱步去了東廂房,雲綠正窩在稍間炕上看書,見王徽進來,忙起身行禮,“主子說完話了,可吃過了?”
“沒有,咱們一起吃罷,”王徽就擺擺手,一麵叫人把飯菜端進來鋪排開,一麵就問,“子絮歇下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