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徽就進了內室, 背著手站在董穩婆麵前, 也不說話, 就靜靜地微笑看她。
董穩婆就起身, 默默行了個萬福。
王徽就坐下, 施施然給自己倒了杯茶, 抿一口, 微笑道:“董嬤嬤……倒是好心機、好手段呐,裝聾作啞隱姓埋名,在北疆一躲就是十年之久, 也難怪皇後娘娘當年放了你一馬。”
董穩婆安安靜靜站著,眼皮微垂,不去看王徽的麵容, 神態安詳, 一點反應也沒有。
王徽笑笑,又問, “扮聾這麼多年, 累不累, 嗯?”
那穩婆卻是抬起頭來, 作出一副迷惑又驚惶的神情, 指指自己的嘴巴和耳朵, 搖了搖手,示意自己又聾又啞,聽不得也說不得。
王徽卻搖了搖頭, 笑容更加和藹, “嬤嬤,咱們明人不說暗話,我知道你沒了舌頭,耳朵卻不是真的聾,你眼下若是不願與我剖白,那也使得,隻聽我說便了,待我說完,嬤嬤再做決定不遲。”
董穩婆眼神微閃,麵上卻更添幾分惶恐,顯然是打算繼續裝聾。
王徽也不去理她,隻笑了笑,執起粗瓷茶壺,又替兩人把茶水滿上。
萬衍是刑部尚書的頂頭上司,付貴妃也是久居深宮,見慣了各種酷刑的,王徽又有意探問,自然早就從這兩人處把各類古代刑罰學了個透徹。
中國古代的人體解剖學並不完善,甚至可以說是十分落後,尤其像內耳這樣精微奧妙的構造,就更是一點頭緒都沒有。
讓人變作瞎子或啞巴都簡單,挖了眼睛割了舌頭也就是了,或者一碗藥把喉嚨毒啞,那也是非常狠辣快捷的手段,可若要人成為聾子,卻沒那麼簡單。
大楚酷吏們行刑時,慣用細針深入耳道,刺破鼓膜,見有血流出來,又發現受刑之人確是聽不到聲音了,就道這人已全然失聰。
實則不然。
鼓膜受損的那段時日,聽力的確會下降甚至完全喪失,但鼓膜傷處卻是能夠自行愈合的,隻要內耳和位聽神經完好,聽力就一點都不會受損。
後世更有深水潛水員,在下水之前主動刺破耳膜以防水壓帶來危險,也沒見哪個就此變成聾子的。
王徽當然就把這件事告訴了萬衍和付貴妃,刺耳之刑實際上並不靠譜,若想讓一個人守口如瓶,那自然還是讓他永遠閉嘴來得安全。
不過她到底還是擔心自己孤陋寡聞,也許皇後手裏有其他更精妙的刺耳之法,能直接把人內耳搗爛呢?如果那樣的話,董穩婆說不定就真是聾了。
於是她在進屋之前,就先在外頭大喊一聲董嬤嬤。
便是久經訓練的人員,在完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陡然聽到自己的名字或者熟慣的稱呼,那也多多少少會有一點身體上的反應的。
就比如方才董穩婆那輕輕一顫。
王徽就此便確定了自己所想沒錯,這老婦人確然不是真聾。
如此一來,事情就好辦多了。
她就悠然喝一口茶,徐徐道:“嬤嬤這些年孤身匿於北疆,還要時時裝聾作啞,防範他人暗害……實在也是不容易,瞧瞧這把你磋磨的,”她就把人上下打量一眼,搖了搖頭,“便說是我祖母,隻怕也有人信呢。”
董穩婆紋絲不動,隻有睫毛在飛快顫抖。
“想想這些年,食不果腹夜不安寢,還要時刻擔驚受怕,讓你落到這步田地之人,嬤嬤就沒想過報複一下嗎?”王徽笑問,“左右皇後娘娘已是滿手人命,你便是報了這仇,隻怕她也償還不清這一筆筆血債呢。”
董穩婆仍是低垂著眼簾,一點反應都無,隻是上半身微微搖晃,帶了點老年人特有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