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
永嘉帝還沒來得及說話, 穆皇後就猛地站了起來, 雙眼緊緊盯住孔全祿。
“回娘娘的話, ”孔全祿又給皇後打了個千, “您說的那位李女史, 在自個屋子裏自盡了, 屍首還掛在房梁上呢!”
皇後隻覺眼前一黑, 踉蹌退了一步,盈袖趕忙扶住。
付貴妃和雲綠也對視一眼,各自麵上不露聲色, 卻都從對方眼裏讀到了驚訝。
在王徽原本的計劃裏,事情走到這一步,李婉容是該被帶上堂來, 然後直接反咬皇後, 一口咬定贗本是皇後交給自己的,並以性命相脅, 迫自己答應一同陷害付貴妃。
之後再牽扯出小內監李有福之死, 就自然而然可令皇後當年對貴妃做下的惡事大白於天下。
而在調查期間, 像李婉容這樣重要的證人, 自然也會被皇帝親自派人嚴加保護, 皇後一黨既無法接觸到她, 自然也就不能下手加害,待到日後真相大白,李女史自也能安然脫身。
然而她們誰都沒有料想到……李婉容女史, 竟是這樣剛烈的性子。
這邊出了事, 她在那邊投繯,自然就死無對證,足以令皇後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局勢於她們而言,自是比先前的計劃更為有利。
王徽當然也不是沒想到這一著,但她也與雲綠剖析了利害,最後歎了一句。
“這條路注定千難萬險,坎坷曲折,所謂一將功成萬骨枯,我一人事成,不知要連累多少條性命一並葬送……眼下說這種話未免偽善,然而——若可以選擇的話,自然還是,少造一樁殺業是一樁罷。”
秉持著這樣的一個原則,王徽自然就製定了犧牲最少的方案,其實若真按她的計劃一步步走下來的話,不論李女史還是紅香,到最後至少都能活下來。
然而千算萬算,到底還是漏算一招,那就是——這些人到底不是棋子,都是有自己的心氣和血性的。
就像李女史,隻怕出宮後苟且偷生的這些年,也不過是存了一個為弟複仇的念想而已,現如今眼見大仇得報,自然也就沒什麼可留戀的了。
這樣想著,雲綠心裏就更加堵得慌。
付貴妃終是不忍,借著廣袖做遮掩,偷偷伸過手去握了握她的手。
“投繯?好好的怎麼就投繯了?”永嘉帝森然看了眼穆皇後,皺眉問道。
皇後嘴唇發白,強自鎮定。
“這——”孔全祿猶豫一下,似有難言之隱,瞄了皇後一眼,又對皇帝道,“陛下,那……屋子裏,有些蹊蹺,奴才已派人在門外嚴加把守,不許任何人出入。”
言下之意就是想請萬歲爺親自過去看看。
付貴妃又和雲綠對視一眼,心中有些焦慮,不知那李女史到底葫蘆裏賣的什麼藥,莫非事情有變?
永嘉帝點頭起身,大手一揮,“既是如此,那便一道過去看看,梓童,貴妃都一起來。”又轉向另外兩個妃子,“德妃身子弱,便先回正殿吃飯去罷,昭儀照顧好她。”
劉昭儀猶自不甘心,還想開口,陳德妃卻驀然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穆皇後也一徑垂著頭,什麼眼神都沒遞過來,她隻得撇撇嘴坐了回去,有一下沒一下地給陳德妃拍背。
眾人就起了身,孔全祿引著路,徐徐往後殿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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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李婉容入宮之後,穆皇後就把後殿專供女官起居的院落給了她一所,坤寧宮占地頗廣,幾位有數的掌事女官又都是位高權重的,居住條件自也不差,個個都有自己一間獨門獨戶的小院,麻雀雖小五髒俱全。
眼下,這小院門口就守了兩個膀大腰圓的少監,見到帝後和貴妃駕到,這才跪下行禮,把院門讓了出來。
孔全祿就引著眾人往裏走,到了房門口的時候,就止住腳步,麵露難色。
“陛下,這屋裏頭……醃臢,不妨請皇後娘娘和貴妃娘娘暫避?”他就詢問道。
永嘉帝看都不看皇後一眼,隻是表情柔和地看向付貴妃。
穆皇後手裏帕子攥得更緊了。
付貴妃睨了皇後一眼,嬌柔一笑,“身在後宮這麼多年,什麼風浪沒見過,大伴不必擔憂,快把門打開吧。”
永嘉帝神情就有些意味深長,卻也沒多說什麼,衝孔全祿點了點頭。
孔全祿就垂手把門推開了。
一股濃鬱的血腥味就撲鼻而來,被屋裏地龍烘著,就更加濃重腥臭,中人欲嘔,皇後和付貴妃都被熏得退了一步。
雲綠連忙扶住貴妃,心下驚疑:不是說吊死的嗎?怎的會有血腥味?
“這是什麼味道!”永嘉帝掩著鼻子扇了幾下,令眾人在屋外等候,待那腥味散去一些,這才提步入內。
一進屋子,除了孔全祿事先見過,其餘人都被驚住了。
隻見屋裏朝東一麵粉白的牆壁上,寫滿了血色的大字,乍一望去,直是觸目驚心。
李婉容的屍體懸掛在房梁上,輕輕搖晃,手腕上有半幹的傷口,人已死透,血止住了,隻是身上、衣服鞋襪、腳底地麵,還有那麵牆下的地上,全是一片鮮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