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神州何處,斬盡胡塵奉玉樓 收竿(2 / 2)

“……中宮勢大,矯改彤史,以命相脅,區區何敢不從……仆雖不敏,也聞日月有道、天理昭昭,常自念及,貴妃無辜而身殞,每斯以為悔怍難當痛矣!……孟子雲:生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義者也。倘以仆鄙陋微賤之軀,得俾十載沉冤洗雪,幼弟九泉瞑目,亦不勝之喜!彼貴為一國之母,垂範天下,尚行此鬼蜮、穢亂後宮,伏惟陛下秋毫明察,繩而以法,則家可齊,社稷可安矣……仆前掖庭令彤史女史李婉容絕筆,切切。”

字字泣血,句句含淚。

屋內鴉雀無聲,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

靜默良久,付貴妃終於長歎了一口氣。

“……嚐聞大內掖庭女史,文采風流,飽讀詩書,一管彤筆寫盡宮闈春秋,不遜須眉男兒。”她目光朦朧,語帶感傷,“今日一見,果然不負盛名。”

雲綠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李婉容這一麵牆的血書訣筆,已經讓整件事情明朗化了。

她就不著痕跡地瞥了穆皇後一眼。

就見她呆呆立在那處,臉色紙一樣蒼白,嘴唇幾乎要咬出了血。

盈袖早已嚇得抖如篩糠了。

“中宮勢大,矯改彤史,以命相脅。”永嘉帝緩緩念出這幾句,語氣沉緩,不辨喜怒,隻是轉過身,目光陰冷地看著皇後。

“梓童,你還想說什麼嗎?”他輕柔地問道。

穆皇後一個激靈,似乎猛然回過神來,木然看向皇帝,嘴唇開合幾番,而後緩緩跪下。

“臣妾與陛下少年結發,相扶相持行至今日,算來已有二十七年……臣妾為人如何,陛下所知若稱第二,天下便再無人敢稱第一。”她仰頭看著永嘉帝,嘴唇微顫,難得的是說話條理尚清,“這麵血書,旁的臣妾不敢說,可但凡有提到臣妾的,就沒有一個字屬實!陛下……還請陛下明察!”

言畢就重重叩下頭去,足足三聲響頭,再抬起臉的時候,額上已淌下了鮮血。

“娘娘!娘娘,您流血了……”盈袖臉都哭花了,膝行過去要給皇後擦血。

穆皇後卻輕輕推開她,目不轉睛地看著皇帝。

永嘉帝一時怔住,沉默半晌,看那樣子竟像是有些動容。

雲綠就同付貴妃換了個眼色。

為山九仞,自然不能差了最後這一籃子。

付貴妃就歎口氣,也走上前去跪下,誠懇道:“陛下,臣妾永嘉七年入的宮,至今也有十二年了,若無皇後娘娘多年照拂,也便沒有今日的付明雪……臣妾想著,這其中應該也是有什麼誤會,不知——”

她一麵說一麵看向皇後,眼神純良得要滴出水來,“這位李女史早就放出宮了,不知這回卻又是由誰引薦才能重新進宮?娘娘不妨把那人宣過來問問,說不定能有所斬獲。”

穆皇後一凜,猛地抬頭看向她,卻見付貴妃唇角微揚,露出一個絕不應出現在此時的狡黠笑容。

“你——”皇後眼睛一眯,就要出言駁斥。

然而盈袖卻仿佛抓住了最後一線希望,驚喜道:“對、對啊!紅香,當初是紅香說李婉容是她遠親,這才……奴婢這就去把她帶過來!”

說著就爬起來想往外跑。

“慢著,”永嘉帝看了皇後一眼,雖說被她方才一番作態弄得有些猶豫,但到底還是懷疑占了上風,“孔全祿,你去。”

皇後臉色發白,眼睜睜看著孔全祿帶人走了出去。

“先回去內殿罷,這裏頭味道著實難聞。”永嘉帝歎口氣,就朝外頭走去,付貴妃和雲綠緊緊跟上,皇後主仆則失魂落魄地走在最後頭。

倒是同一開始的情形完全掉了個個兒。

過不多時,孔大伴就帶回了一個——多少也在眾人意料之中的消息。

紅香也死在了房裏,用的是頭上銀簪,戳破了自己的喉嚨。

倒是沒再留下什麼遺書。

然而即便如此,也足以說明一些問題了。

穆皇後軟軟坐倒在地上,再說不出一句話。

盈袖緊緊扶著主子的胳膊,在一旁小聲啜泣。

永嘉帝狠狠一掌拍在桌上,臉色鐵青,氣得咳嗽起來,唬得孔全祿又是拍打又是倒水,忙活了好一陣子。

看著倒好像比之前誤會付貴妃的時候,還要來得生氣。

“皇後德行有虧,此事尚難定論……”永嘉帝好歹緩過來,深深看一眼發妻,歎了口氣,“先圈禁在坤寧宮罷,包括太子、淮陽在內,任何人不得探視。”

盈袖扶著穆皇後深深叩首,站起身來,在孔全祿手下幾個內監的押送下,回了寢殿。

這樁事總算是了了……雲綠悄悄吐出一口氣來。

接下來,就看萬相爺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