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的山丘並不高,上麵卻生長了不少樹木,雖不說多麼高大,也不是那等莽莽蒼蒼的林海,但隱蔽個兩千來人的小營卻是足夠了。
山勢頗緩,馬匹也易行,不過半盞茶的工夫,所有兵士就都登上了山頂,隱藏在樹林之中。
“行了,紮營吧,不許點火,今晚好好睡一覺,明日無戰——繼續休整。”王徽就傳了號令下去。
眾人聽說明天還不開打,繼續放羊,一時心裏都有點犯嘀咕,然而這半年以來,王徽畢竟已在軍中立了威信,便也沒人敢說三道四。
又忙碌一陣,樹林中也漸漸恢複寂靜,除了守夜的兵士,其他人都枕著兵器甲胄,進入了夢鄉。
王徽卻並未入睡,隻站在一座突出來的小小懸崖上向下俯瞰,正巧就是金察部的聚居之地。
此處離大營更近,幾乎能清楚地看到氈房頂上的花紋,還有隨著夜風飄揚的旗子。
往北稍遠處,有一彩繪斑斕、格外疏闊的大氈房,兩邊還建了兩排小哈那,遠遠瞧過去,門口像是立了兩個兵士,然而看那站姿就知道是在打盹。
不出意外的話,那裏應該就是首領阿其根的居所。
“……主子,還不睡嗎?”身後傳來魏紫的聲音。
“倒是還不太困。”王徽輕聲回答,目光又一轉,看到草叢中星星點點飛舞的螢火,心中忽然一動,沉吟起來。
“去看看方子揚和常安睡了沒有,哪個沒睡就帶哪個過來見我。”她就開口吩咐。
方子揚和常安,都是邵家人為她推薦的向導,一路行軍平安至此,兩人也算頗有功勞。
魏紫拱手應下,不一時,就把順眼惺忪的方子揚帶了過來。
“不知參軍有何吩咐?”向導畢恭畢敬行禮。
“方先生不必多禮,”王徽笑道,“你時常來往此處,可知這草原之上……明明還未到夏季,如何竟有這許多的螢火蟲?”
方子揚有點迷糊,心說這女參軍大半夜把我從被窩裏挖出來,就為了問螢火蟲?
麵上卻不敢怠慢,恭聲道:“參軍有所不知,漠北天候冷,又是個春脖子短的地界,春季常常沒過幾日,展眼就是夏天了,四月份雖未入夏,在中原還是個乍暖還寒的時節,然而在草原上,已可稱之暮春孟夏。”
“這些螢火蟲一般也是四月中下旬才開始活泛,到了八月中也就絕跡了,眼下到底還少,參軍若是喜歡,還是得揀六七月份的時候來看,那個時候呐,一到了晚上,草原上就飛滿了螢火蟲了,仙境似的,可好看啦。”
方子揚一邊說一邊笑,顯然覺得這位年輕的女參軍雖然神勇,卻到底隻是個十八|九歲的女孩子,喜歡這些漂亮的玩物,那也無可厚非。
“想來也是斡難河畔水草豐美,不僅滋養牛羊,更能引得蟲豸前來繁衍相就……”王徽就點頭微笑,又問,“漠北其他地方,可有此景?”
“回參軍的話,正是您說的那個理兒,到底不愧是參軍,這雖然沒進過草原,看東西卻是一針見血呐。”方子揚抓住時機拍馬屁,“旁的地方也有,不過都是大河之畔,見得也少,大多都是不靠水的貧瘠之地,自然也就沒有這些小蟲子了。”
“原來如此。”王徽就點頭,又柔和道,“多謝方先生解惑了,你也累了,回去歇息吧。”
方子揚打躬作揖地退了下去。
魏紫心裏也有點柔軟,又見王徽看那螢火蟲看得起勁,就覺得主子難得有這樣平凡的小愛好,一時就沒有開口去催人睡覺。
卻不料王徽看了一會,忽然回過頭來,衝她一笑。
“子敬,去把子康她們幾個都叫起來,”螢火映入她的眼簾,折射出莫名的光,“咱們去抓些螢火蟲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