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如此,”王徽就笑,一麵又看了孔鐸一眼,見他倒是麵色如常,正與身旁之人談笑,“若我所料不錯,這姓孔的必定早就知道左穀蠡王通曉漢語,在晚宴前偷偷去過一次地牢,指望著能問出些不利於我的事情來。”
濮陽荑一愣,臉色微變,聲音頓時壓低很多,“主子莫非是說……這孔副將,竟有通敵之嫌?”
王徽搖頭,“通敵倒是不至於,畢竟也在陽和口呆了十多年了,一直跟在張之渙身邊,若有什麼事情,早就該發難才對,也不會等到今日。”
那就是純粹看王徽不爽了。
濮陽荑點點頭,稍微放了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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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風宴很快吃完,到底此番大勝是近百年來也難得一見的盛事,就算有孔鐸這等不知死活的攪屎棍,到底也沒有太損眾人的好心情,個個都吃了個酒足飯飽,張之渙甚至擬了告文,打算明兒一早就張貼到陽和所衙門外頭,合縣共慶大捷。
這樣的大勝,自然也當得起這樣的陣仗,隻是既要回京獻俘,那便肯定是要驚動大同府知府、太守了,而宣大總督案頭上肯定也已得了邸報。
王徽的身份,那是想瞞也瞞不住了。
況且她本來也就沒想瞞著。
酒歇宴散,連孔鐸到後來都喝了個盡興,各位副將們被自家親衛攙著回了宿處,王徽也催了下屬們去休息,明日放一天假,隻帶了雲綠回了自己帳裏。
雲綠大半年未見主上,自是有無數的話要說,眼見王徽關了帳門,點起燈火,身旁再無外人,這才一五一十把半年來金陵發生的事情都說了出來。
“……到底主子神機妙算,一冊贗本,幾個證人,就徹底把皇後拉下了馬,從此後宮再無人可與皇貴妃娘娘爭鋒啦。”雲綠就微笑讚道。
王徽卻是眉頭微皺,沉吟半晌,“皇後不會這麼輕易就被廢掉,這我也早就料到了,隻是——”頓了頓,抬眼又問,“可知那位太子爺是怎樣的人?”
雲綠思索著說道:“皇後被禁之後還沒什麼表示,可萬相爺把當年付婕妤小產的事情抖摟出來之後,陛下好似就有了廢後之意,太子爺這才領著太子妃和淮陽公主跪到了南書房外頭,天寒地凍的,太子妃小產,公主也暈過去好幾回……平日都說太子爺是個仁厚的,這事一出,就有不少人私底下傳東宮心狠手辣,連妻兒姊妹都不放過呢。”
王徽食指輕輕敲打著桌麵,露出一絲笑意,緩緩搖了搖頭。
“心狠手辣?可不見得。”她語氣慢條斯理,伸手去夠茶盞,卻見裏頭空了。
雲綠就起身給主子把茶杯滿上,一麵道:“宮人私下裏以訛傳訛,許多事都不曉得,屬下一直跟在皇貴妃娘娘身邊,倒是知道得清楚,當日太子妃和公主渾身穿得皮球也似,可見是極暖和,太子妃小產不假,隻是公主暈過去的時候,那水卻是潑在了旁邊地上,並未碰到身子,到了晚上,太子便讓人把公主送回去了,隻自己和太子妃留在那處繼續跪。”
“倒也不單是如此,”王徽頷首,喝了口茶,又指點道,“曆數各朝各代,雖說母憑子貴,可這兒子能不能有好前程,到底也還跟生母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廢後無儲,儲母不廢,穆皇後若是當真被廢了,東宮也就完了,用不了幾年,就算今上無意另立儲君,吳王晉王早就虎視眈眈,隻怕也會逼宮廢儲。到時太子被貶成皇子,若新君是個寬厚的,或能得以善終,可那位小公主……隻怕下場就不會很好了。”
雲綠恍然點頭,然而臉上又微露不忍,“然而公主畢竟才隻有八歲……那樣大冷的天兒,在外頭跪了那麼久,隻怕日後會落下病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