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徽這一跪, 她那些一同出生入死的下屬們哪裏還坐得住, 一個個紛紛起身離開桌案, 跪在了主子身後。
沒出戰的兩位參軍也跪下了, 王鳶更是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怒火, 繃著一張小臉緊緊盯住孔鐸。
好好一場慶功宴, 卻鬧得功臣們齊刷刷跪在帳下, 個個都板了臉孔,一副不給個說法就要跪死在這裏的樣子,張之渙頭疼之極, 暗地裏已經把老孔家祖宗八輩都問候了個遍。
卻聽王徽又問一句,“……卻不知孔副將是從何處得知末將放走了柔然郡主?”
這句話問到了點子上,一時間帳內所有人目光都轉到了孔鐸臉上。
孔鐸麵龐漲紅, 張了張嘴, 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王徽就稍微露出一點笑意,隻那神情卻比不笑的時候更加鋒利, 一點都談不上柔和。
眼看氣氛越發僵硬, 張之渙吐出口氣, 打圓場道:“好了好了, 想來叔舉也隻是道聽途說, 不知哪個兔崽子私下編排上官, 實在可惡!待會叔舉私下裏告訴我,我必定嚴懲不貸。”
而後又轉向王徽,和顏悅色道:“在淵, 你們這就起來吧, 大營裏弄點酒喝不容易,咱們幾個可都想趁這功夫多喝點過過癮呢……你若是再不起來,耽誤了他們喝酒,他們可不饒你的!”
此言一出,帳內氣氛頓時一鬆,隋諸幾個就笑嗬嗬地跟著湊趣,張之渙又瞪了孔鐸一眼,孔副將到底拗不過,甕聲甕氣道:“……酒後失言,也不過道聽途說,在淵莫要放在心上。”
王徽臉色這才好看起來,拱手一禮,站起了身,又朝身後擺擺手,下屬們也跟著站了起來。
回到座位上,王徽倒了一杯酒,特意走到孔鐸案前,雙手舉杯齊肩,笑道:“些許誤會,徽也有不是之處,這便給副將賠個禮,還請副將千萬莫要嫌棄。”
說完就舉杯一飲而盡。
孔鐸再不能說什麼,也隻得幹巴巴笑一聲,倒杯酒喝了下去。
眾將見他們對飲一杯,心裏雖知道這過節並未就此消去,可到底麵子上抹和過去就行了,一個個也就露了笑臉,繼續飲酒作樂。
王徽卻稍微湊近一些,低聲道:“孔副將,左穀蠡王狡詐多端,滿口謊言,他的話,你如何信得?”
孔鐸臉色一變,急急申辯,“誰說我是聽他——”
“噓……”王徽豎起食指,挑唇一笑,“副將莫非是想讓大營裏都知道你私會俘虜之事?”
“你——”孔鐸說了一個字又趕緊閉嘴,隻是兩眼惡狠狠盯住王徽,臉腮微動,顯然在緊緊咬著牙關。
王徽神情更是悠閑,微笑道:“孔副將駐守鹿鄴十多年,征戰沙場,立下許多功勞,如此便該想想……是你那犯了軍規、出了五服的族侄重要,還是自己的官身重要。”
言下之意就是你若再要為了拿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與我作對,那便一切後果自負。
孔鐸眼睛瞪得老大,幾乎要把這女參軍臉上盯出一個洞來,神情幾經變幻,卻到底深吸口氣,擠出來一絲微笑。
“……在淵所言甚是,竟是鐸糊塗了,多番得罪,還望你莫要見怪。”前幾個字說得艱難,可一旦說出了口,竟也就順了下來,說到最後的時候,臉上笑容已經自然許多,又斟滿一杯酒飲盡。
“我自罰一杯,在淵不必再飲。”
王徽滿意地點點頭,拱了拱手,慢悠悠回到了自己座位上。
濮陽荑就坐在旁邊,不免多問一句,“……主子如何知道他私下裏見過阿其根了?”
王徽夾塊烤肉慢慢嚼碎咽下,微笑解釋道:“那小郡主出來的時候天還未亮,周圍烈火熊熊,極是嘈雜,我同你說話聲音又小,除了左穀蠡王本人就在左近,旁人決計聽不見。”
濮陽荑就微微點頭,沉吟一刻,又道:“況且那時帶過去的十幾個兵都是最初七十四人中挑出來的,個個都對主子肝腦塗地,便算聽見了,也絕對不可能說給旁人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