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神州何處,斬盡胡塵奉玉樓 攻城(上)(1 / 2)

永嘉二十三年十月廿九, 辰初時分, 縱是在深秋的漠北草原, 天色也已亮了一多半了。

隻不過天氣依舊陰沉, 濃雲低垂, 鉛灰色的雲塊壓在城池上方, 沉悶而厚重, 朔風吹過,層雲翻卷,仿佛發出隆隆轟鳴之聲, 和著急促的戰鼓,令人心中又是激動又是急切。

大軍壓境,楚軍已把王庭四麵圍了個密不透風。

王徽策馬立於城池西北門外一裏之處, 身後是黑鐵洪流一般的大軍, 連天床弩已全部打開,下部的折疊柱尚未伸展開來, 然而四輛巨大的弩機盤踞在那處, 周圍戰馬如雲, 兵士林立, 就如同巨大的猛獸, 沉默而冷酷地注視著城頭。

王徽全身包裹在黑色精鐵鎖甲之內, 身披玄色大氅,頭戴玄盔,盔頂一束血色長纓隨風飄拂, 身後是高聳入雲的大纛, 黑底紅字,上書一個鬥大的“王”字。

三年以來,她將戰火燃遍漠南漠北,平朔大旗所過之處,韃虜聞風喪膽,望旗披靡,許多部族甚至短兵都未曾相接,就直接四散潰逃,再無絲毫鬥誌。

對於柔然人來說,這麵三橫一豎玄赤相間的鬥大帥旗,就是噩夢的象征,那是俅特格王麾下鐵蹄的標誌,隨之一起帶來的是失敗、死亡、屈辱和傷痛。

先前點卯之時,王徽已把大軍兵分四路,魏紫、朱癸領一路四千人馬,守城池東北;姚黃、曹鳴領一路四千人馬,守城池西南;而東南角,也就是鄂爾渾河流經的區域,也是王徽此次用計最深的地方,就交給了濮陽荑和白蕖,同樣領四千人馬。

至於她自己,則帶了雲綠和趙玉棠,領四千重騎、四千輕騎,守在西北門處,也就是先前打探到正在修葺的那處城牆之外。

其餘三路,每路都有兩輛摩雲梯車和四架連天弩,而西北門這處,則有四輛摩雲梯和六架連天弩,看過去黑壓壓一大片,主帥在此,也是要給敵軍造成主力在西北的感覺。

四路兵馬之間一直都有傳訊兵往來通信,其他三處城牆的情況也很快傳到了王徽耳中,果然不出她先前所料,西北城頭的柔然守軍是最多也最強的。

仰頭望去,就見城樓之上站了無數士兵,簇擁著一位金甲大將,乃是左賢王蠻古海帳下第一大都尉額爾赤,比當年的大當戶昂日格還要顯赫,據說曾在當年漠北內戰之中立下汗馬功勞,一手拱衛左賢王連敗五六個大部族,勇猛無雙,一人殺敵數百,才有了今日的地位。

對王徽來講,卻也是熟人了。

駐紮在王庭城外雖隻有短短兩日,楚軍卻已擊退了十幾波想要突圍出城的韃子,畢竟城牆高聳,城門狹窄,柔然人又不可能直接從城頭跳下來,就隻能一小股一小股從城門裏頭往外湧,自然比不上楚軍人多勢眾,王徽隨意派了幾個千人隊守住城門,守株待兔一般,專等著突圍之人往外跑,一打一個準。

來來回回打退了十幾次,額爾赤就知道俅特格王在城外嚴防死守,突圍無望,上報給兩位賢王知曉,商議之下,到底還是決定暫時關閉城門,鎖城不出,合城軍民開始學漢人困守城池的法子,開始和楚軍耗時間。

所幸城內補給完足,兩三個月內是餓不了肚子的,他們有足夠的資源跟楚軍耗下去。

——而這也正中了王徽下懷。

就在這時,就見額爾赤抬手一招,一個穿了漢人直綴的文士就走上前來,同額爾赤耳語幾句,點點頭,就轉身麵向城下,開始喊將起來。

“……來自南方的俅特格王,草原上翱翔的蒼鷹啊,奪我家園、毀我部族、殺我子民,長生天也讚歎您的勇氣。然而這一戰,你們是贏不了的!我們食水充足,又有烈火滾油相待,戰場之上不會留情!還勸您盡早收兵離去罷,王庭水土有草原庇佑,固若金湯,即便是鷹王您,也是攻不下來的——”

看著文弱,喊話中氣倒是挺足,王徽大軍又離得近,聽得還是挺清楚的。

“什麼東西?漢人?”雲綠就眉頭大皺,“這是跟韃子投誠了?”

“數典忘祖者自古有之,不足為奇。”王徽不甚在意,隻帶著微笑靜靜聽那文士咋呼。

額爾赤站在文士旁邊,神情嚴肅,姿態卻有些放鬆,顯然兩軍對壘之前這番喊話也是慣例,一般來講,是不會有人在喊話結束之前就開打的。

然而王徽又豈是因循守舊之人?

那文士正說至酣暢淋漓處,就見城下那玄甲紅纓的將軍忽然從背後箭囊裏抽出一支羽箭來,搭在弓上,雙目隱於麵甲之後望過來,即便離得如此之遠,也能感到那目光裏所帶的寒意。

文士一時嚇住,喊話也卡殼了,額爾赤自然看見了王徽的動作,頓時大怒,剛要發令城頭士兵放箭,就見她已鬆了手,好像都沒怎麼瞄準,那箭矢就如同流星一般自下向上飛射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