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神州何處,斬盡胡塵奉玉樓 皇子(1 / 3)

永嘉二十四年正月廿八, 賜封燕雲侯授從二品鎮北大將軍的欽差隊伍終於抵達了朔州。

一同回來的還有奉命回京獻俘的魏紫和姚黃。

三年多前鹿鄴大捷, 朝廷廢除女子禁升令、擢王徽為冠軍校尉的時候, 就是司禮監秉筆太監張瑾做的欽差, 不獨宣旨, 還幫著萬衍遞了封密信給王徽。王徽展信之後, 也就順勢同這位大太監剖白了心跡, 算是正式把司禮監一係納入了自己的人脈之中。

見了麵自然又是一番寒暄互捧,王徽早在朔州城裏置了自己的產業宅院,順勢掛上永嘉帝禦筆親題的牌匾, 就是正八經的燕雲侯府了,又備下筵席,盛情款待欽差一行人。

眼見魏紫姚黃兩人都麵帶倦色, 心知這倆妹子一個持重一個跳脫, 卻都不怎麼擅長和官場中人打交道,此次回京獻俘必然也是累著了, 索性就吩咐她們下去歇息, 不必赴宴。

兩人如蒙大赦, 行過禮就匆匆退了下去。

欽差隊伍人數雖不少, 但夠格成為燕雲侯座上賓的卻也不過數十人, 王徽安排了八桌酒席, 滿打滿算也是夠了的,眼見酒過三巡,眾賓吃得暢快, 她就把雲綠、濮陽荑、曹鳴幾個圓滑的拉過來, 低聲吩咐仔細招待,而後看了張瑾一眼,就告個罪離了花廳。

張瑾自然是人精,眼見王徽離席,當下也不露聲色,又同旁人談笑片刻,這才借口更衣出了花廳。

王徽就站在後門外頭的廡廊下,望著廊外鬆樹梢頭的積雪出神。

張瑾就緩步走過去,在王徽身後半步的位置站定,並不敢與她並肩。

“這北地到底是比南邊冷些,展眼都要二月二了,雪還不化。”一陣寒風吹過,秉筆太監縮縮脖子,忍不住說了一句,一麵緊一緊身上的紫貂大氅,袖裏還要揣個手爐。

再轉眼看看身邊的燕雲侯,卻見她隻穿了件石青地的哆羅呢灰鼠箭袖,料子薄,色也冷,唯一看著有點暖意的隻有領口劈出來的幾撮風毛,就那樣單單薄薄地裹在身上,更襯得她身姿如修竹一般挺拔堅韌,仿佛庭中青鬆般不畏寒暑。

她嘴唇微抿,側臉輪廓在冰雪的映襯下更添冷峻,雙手負在身後,右手大拇指上戴了個扳指,不同於金陵權貴們為了彰顯富貴戴的那些玉石瑪瑙扳指,這一枚卻是獸骨所製,黑璋環繞,擦痕斑駁,顯然是久經戰陣,不知被疾弓利弦打磨過多少次了。

這枚扳指,也是燕雲侯通身上下唯一顯露出一點銳氣鋒芒的地方。

而她整個人的氣質卻是柔和的,寧靜疏朗,雲淡風輕,好像平靜的湖水,又像溫潤的白玉,若非那枚扳指,還有舉手抬足間時隱時現的凜冽之態,旁人是再想不到這位就是屠滅柔然各部、橫掃漠北攻破王庭的鎮北大將軍的。

張瑾在旁看得有點怔愣,心裏頭一時竟有了點荒謬之感,長年累月在宮裏伺候,見慣了閹人和女子,可眼前之人——真的,也是女人嗎?

正出神間,卻見燕雲侯已回過了頭來,含著一絲笑意看向他。

張瑾下意識低下頭去,連腰身都彎了一彎,竟是不敢同她對視。

就好像……在萬歲爺跟前一樣。

張公公不免被自己這個想法嚇了一跳。

王徽自然把他的反應全看在眼裏,約略也能猜到一些,不由加深笑意,溫言道:“公公不常到北邊來,不習慣這寒涼氣候也是有的。”

張瑾聞弦歌而知雅意,眼珠一轉,立馬奉承道:“以往咱們不能北上,那全是因為韃子占了咱們的疆土,可侯爺用兵如神,威震漠北,把韃子趕回了老家,連王庭都是大楚的地盤了,日後北上南下,自然再無妨礙。”

王徽看他一眼,微微皺了眉頭,“……身邊人慣來叫我‘將軍’,公公也這樣稱呼便是,切莫見外。”

這話說得委婉,張瑾卻聽得一驚,一時後背出了一層白毛汗,連忙長揖到地,口中連連告罪,“將軍說的是,將軍說的是,是奴才錯了,奴才一時豬油蒙了心,將軍勿怪,勿怪啊……”

本來也是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物,除去永嘉帝、皇貴妃、孔全祿這些人,再不用看旁人臉色的大太監,眼下站在燕雲侯跟前,到底還是經不住,一時說溜了嘴,“奴才”兩字也冒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