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瑾又在朔州城盤桓了小半個月, 到得二月中旬, 也不得不離開了。
畢竟眼下也是多事之秋, 皇後太子等人蠢蠢欲動, 其他各方勢力也都不安穩, 而他雖是欽差, 到底也是司禮監秉筆太監, 天子近人,還是孔大伴幹兒子,每日裏那麼多雙眼睛盯著, 也不好表現得跟王徽過從甚密。
畢竟三月底就要選秀了,他得盡早趕回京去,也好把燕雲侯的指示傳達給各方知曉, 遲恐生變呐。
燕雲四州剛剛收複, 百廢待興,王徽每日裏忙得腳打後腦勺, 聽聞欽差表明去意, 自也不會再留。
她就挑了二月十六這日, 頭天晚上吃過踐行宴之後, 第二日便帶著部下親自把張瑾一行人送出了南城門外頭。
正是清晨時分, 天氣晴好, 朔北的天空高遠而澄澈,雖仍是乍暖還寒,道旁積雪卻早已化淨, 樹木梢頭掛了星星點點的新綠, 春意盎然。
官道兩旁是一望無際的田野,隱約可見遠遠近近的農人彎著腰播春種,近處城樓之上有幾處搭了木頭架子,泥瓦工和木匠坐在上麵,不時還有民夫扛著磚石沙土走過,正一點點修補戰時破損的磚牆。
時不時有行人商旅從城門裏進進出出,穿梭往來,南門鄰近西市,身處城外,隱約也可聽見城內市集傳來的吆喝聲。
正是一派繁忙熱鬧、紅火興旺的樣子。
哪裏還有幾個月前剛剛破城之時的淒涼蕭條?
張瑾看著,心裏也是高興,就由衷感歎道:“將軍把侯府建在朔州城裏,也算是此地百姓的造化,瞧瞧,這才幾個月工夫,竟儼然是通都大邑了!全都是托了將軍這父母官的福啊……”
王徽聽到“父母”二字,微微一愣,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也是她這段時日太忙,總攬雁門、燕雲兩衛事務,再加上剛打下來的這四個州,每日裏大事小事不斷,千頭萬緒的,張瑾呆在朔州這麼久,她竟然一直沒想起來要與他說那回事。
幸好在張瑾臨走之時想了起來,不然到時候還得寫了密信送回金陵,到底還是耽誤時間。
她就吩咐濮陽荑幾個招待好其餘人,一麵把張瑾拉到了一邊。
“將軍有何吩咐?”張瑾就問。
“有一事一直忘了問公公,所幸也不是什麼大事,”王徽就笑笑,“這幾年……在京裏可曾聽聞王家有什麼動靜?”
張瑾一愣,隨即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前幾年燕雲侯還在定國公府裏做世子夫人的時候,就聽聞這位主同娘家不睦,出閣一年,除了三日回門那次,後來竟是再也沒有回去探望過,而究其根本,問題似乎還是出在那王家老爺和續弦身上。
後來跟著孔全祿,好歹也算投入了燕雲侯麾下,這才約略了解了一些王家的恩怨。
“倒是沒什麼大動靜,”張瑾就一邊回想一邊說,“王大人一直在太常寺供職,近些年安靜得緊,也不曾聽說有過提拔什麼的。”
王徽聽著,心下就不免搖頭,王家這兩口子,男的剛愎愚蠢,女的狠毒奸猾,沒一個是安分的,當年她不過救了個駕,封了個縣主,手裏沒權沒錢,都能被這兩人求到頭上來;如今官拜從二品鎮北大將軍,敕封一等燕雲侯,手握重兵鎮守北疆,這兩人還能白白放過這大好的機會?
簡直就是笑話。
所謂的“安靜得緊”,恐怕也是另有圖謀。
王徽就徐徐地把當年封縣主之後的事情跟張瑾說了,又道:“……這些年我在北邊雖立了些功勞,卻到底官職卑微,我那繼母很有幾分謀算,之所以安靜這麼久,隻怕也是隱而不發。如今我有了爵位,這兩人隻怕就會按捺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