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徽皺眉沉吟, 一時沒有說話。
她知道在很多情況下, 女人完全可以獨力生產, 隻要工具齊全、環境不算特別汙穢, 母親體質又足夠強壯, 意誌也足夠堅強, 還是可以自行完成分娩這一痛苦的過程的。
更何況周宮女生產之時, 身邊必定還有她那個朋友陪伴,平安把孩子生下來,難度也不會特別大。
可這之後的事情……
“畢竟是個大活人, 宮中守衛也森嚴,她又不過是個最末等的小宮女,身邊還帶著個不懂事的奶娃娃, 如何能一下就瞞了整整六年?還捂得這麼嚴實?”她就皺眉問道。
說到底, 以她的性格,遇事一般很少會考慮巧合的可能性, 因為巧合發生的幾率實在太低, 她還是傾向於認為此事有人為的因素在其中。
換句話說, 就是有人在暗中護著這位周宮女。
張瑾也為了難。
“哎喲, 將軍您這麼一說, 那別說是咱家, 就是陛下本人,恐怕也是答不出來的呀。”
他一張臉皺成了朵老菊花,“就算其他那些娘娘們、大人們, 甚至是幹爹, 都有可能懷了鬼胎,不想這孩子長大,但陛下可不一樣呐,這麼些年下來也不過得了三位皇子兩位公主,龍嗣這樣單薄,若早知道有這樣一位皇子流落冷宮,那還不早就接出來好吃好喝養著了?”
王徽不語,隻是淡淡盯著他看。
張瑾被她看得有點發毛,左思右想一陣,又苦著臉道:“我的將軍呐,您瞪我也沒用啊,皇宮有多大您也不是不知道,攏共就那麼點人,做奴才的都少,更何況貴人們?連正經宮室都住不滿,就更別提永巷那種醃臢地方了,而且話又說回來……”
話說至此,他卻忽然頓住,下意識左右看了一圈,眼神閃爍。
“公公想說什麼?”王徽就露了一絲笑意,“我這處隱秘得緊,有什麼話,但說無妨。”
張瑾咽口唾沫,張了張嘴,好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這才輕聲道:“這話從咱家口出,入了將軍的耳朵,可千萬莫再傳出去了……萬歲爺剛即位那幾年,宮裏總也有幾分精神頭,看著是要往上走的氣象,然而自打太後薨了,這許多年下來,日子雖還過得去,卻總覺得少了幾分盼頭,就連萬歲爺自個兒,那都是有一日沒一日的,得過且過罷了。所謂上行下效,上頭都這樣,下頭人哪裏還有個勤勉上進的?也就是乾清坤寧兩宮,再加上幾個高位份的娘娘宮裏,那規矩還像點樣子,旁的地方……就更別提永巷啦。”
王徽聽著就微微點頭。
他後頭說的這一番話,倒還在理。
一個王朝走到了末代,不論人們再如何粉飾太平,頹象總是會一點點顯出來。
禮樂依舊恢弘,殿堂依舊繁複,卻無論如何都掩不住華美外袍下頭那絲絲縷縷滲出來的黴味。
金陵自古帝王鄉,而大楚綿延至今三百載,也早到了日薄西山的時候,國內雖還沒有大亂,然而從宮人的精氣神裏頭就能瞧出幾分端倪。
永巷再如何破敗冷僻,再如何寓意不吉,到底也是宮裏正經的所在,是有正當用途的,便算閑置,也該時時刻刻都有相當數量的宮人看顧打掃才是,內務府又怎能放任到如此境地,連續這麼些年都全不過問,一個新人都不派過去?
這要是在開國初期,或是在盛世之時,是絕對不會發生的。
倒也恰巧被周宮女鑽了空子,險險地把四皇子藏了六年。
這樣一想——好像的確也不無可能。
“……公公說的是。”王徽就緩緩點頭,暫時認可了周宮女獨自藏身永巷沒有外力相助的說法,又問,“那現如今四皇子又養在哪個宮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