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徽微微眯起眼睛, 放下手裏的東西, 坐正了身子。
“暴動?”她沉聲道, “為何?”
朔州周邊目前有兩個露天礦場, 西鐵北煤, 因是初期開采, 規模很小, 民夫人數也不多,待遇更是十分優厚,自礦場投入作業以來, 已經有一個多月了,王徽每隔一旬都會親自前去視察一番,見到的無不是熱火朝天的勞作場景, 民夫們精神飽滿幹勁十足, 見了王徽那是個頂個的感恩戴德,頭都磕得誠意十足。
不過最近太忙, 抽不出什麼空閑去礦場, 算來她也有半個月沒去視察過了。
也就是說, 暴動的根源肯定就出在這半月之內。
但所謂民不與官鬥, 連銀河帝國那樣政治開明言論自由的時代, 平民都不太想跟貴族或政府打交道, 遑論古代?
這些民夫都是窮苦人家出身,就算個個年輕力壯,可到底沒什麼勢力, 家裏頭連帶點鐵的東西都金貴得不得了, 最結實的武器估計也就是木頭棍子燒火釺子,了不起有把鐵鍁,已算很不錯的了。
這樣一群人,對上衛所衙門的官軍,自然高下立判。
到時候殺頭那都是小事,一個搞不好,說不定就能安上謀反的罪名,那可是要株連九族的。
可即便如此,那些民夫還是鋌而走險“暴動”了,且看姚黃這反應,估計動靜還不小。
那就定是礦場裏出現了十分嚴重的問題,令他們不得不反。
想至此,王徽也不待姚黃答話,直接站起身,把披風抖開一把罩在身上,疾步出了房門,“邊走邊說。”
“……子絮和子敬兩位姐姐已經帶人過去了,想著先往下壓壓來著,”姚黃一路緊跟在王徽身側,“聽著好像是死了人還是怎麼的……”
王徽腳步不停,隻是忽然扭頭看了她一眼,目光十分銳利。
“你不知道具體經過?”
“屬、屬下急著過來回稟,還沒來得及問呢……”姚黃縮了縮脖子,又急道,“主子,屬下不敢欺瞞您!”
王徽“嗯”了一聲,伸手拍拍她肩膀,“我信得過你,隻是在想別的事情。”
一邊說一邊疾步出了中門,侯府下人早備好了快馬,王徽和姚黃兩人翻身騎上,打馬向西疾馳而去。
姚黃見王徽臉色沉鬱,隻是催馬,卻一言不發,當下也不敢多說什麼,隻是控著馬兒緊緊跟在主子身後。
王徽想得卻要更多一些。
這起所謂的“暴動”來得突然又蹊蹺,事先竟一點音訊都沒有,直到事發了,她才得到消息,而從姚黃的反應來看,她也是剛剛才得知的這件事。
由於礦場地方大,往來閑雜人等又多,再加上每日出產的礦石可以說是日後燕雲發展的根本,這兩處礦場也就成了朔州城除卻燕雲侯府和衛所衙門之外最緊要的地方。
日常管理礦場事務的人,就必須文武兼備,既要冷靜理智,能夠應付突發情況,同時也必須是武將,手底下帶了兵,多少也能有幾分威懾力。
故而王徽思來想去,就把煤礦交給了魏紫管帶,鐵礦則由濮陽荑負責。
濮陽荑允文允武,能力出眾自不必說,魏紫雖然稍遜,卻勝在冷靜持重,遇事沉著,也不是個差的,眾位參將各司其職,而最適合總攬礦場事務的,還是這兩個人。
可即便如此,這事卻還是瞞過了這兩人的耳目,直到今日才爆發出來。
那麼這個所謂的“暴動”就有兩種可能。
其一,有人圖謀不軌,很早就混進了鐵礦場民夫之中,並且個人能力極強,一方麵製造事端並煽動民夫的怨憤情緒,一方麵還能瞞天過海整整半個月,讓燕雲守軍半點都察覺不到。
其二,並沒有別有用心之人,隻是因為“導火索”事態很嚴重,已經激起了鐵礦場的民憤,之前之所以半個多月都平靜無波,並非是因為有人刻意隱瞞,而是因為民夫們都在忍耐,等著上頭給個說法,然而苦等不至,這才終於按捺不住鬧了出來。
便算是有領頭的,多半也是民夫們臨時推舉出個人緣好的,或是與那“導火索”有莫大幹係之人,事先預謀的可能性很低。
而考慮到目前燕雲四州的情況嘛……
王徽手裏握著韁繩,身上的鎖甲隨著馬兒奔跑不住顛簸,發出陣陣輕響,嘴角卻微微露出笑容,神態放鬆了一些。
當年的雁門衛雖然也是王徽一手打下來的地盤,然而畢竟西邊和南邊還和大同府、太原府接壤,東南邊更有張之渙駐守的陽和所,故而嚴格來說,雁門衛的“純淨度”並不太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