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眾人又都笑了出來,殿內氣氛輕鬆而活潑。
唯有穆皇後心中不忿,卻不得不擺出笑臉來,僵笑半晌,到底忍不住看向永嘉帝,半真半假埋怨道:“陛下,燕雲王是功臣,可說起話來也太沒個邊際了,這說得就好像臣妾要與她指一門親事,便是陷她於不忠不義之地呢。”
王徽麵露詫異,又衝皇後行個禮,訝然道:“是臣的不是,隻不過娘娘說要給臣找個歸宿,莫非臣嫁人之後,依舊能掛帥出征,去戰場上殺敵不成?”
穆皇後一時語塞,隻覺滿屋子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連皇帝也似笑非笑看了過來,一時回想起同梁璞商議的對策,到底咬咬牙,強笑道:“若是那等尋常女子,自然講究出嫁從夫,可燕雲王功在社稷,都說你是大楚三百年不遇的將星呢,若嫁了人就再也不能殺敵,豈不可惜?”
這話頭一打開,初時說得艱難,到後來卻也順溜了,穆皇後就清清嗓子,臉上笑容真誠許多,又道:“本宮就給你打個包票,成親之後,不拘是誰,若哪個敢約束於你,不許你為朝廷效力,本宮第一個不饒他。”
——不管怎麼樣,先找個男人綁住她再說!
此言一出,殿內眾人神情又是一變,各種各樣的目光就又投到了王徽身上。
然而王徽卻依舊八風不動,笑容可親。
她示意小宮女過來把茶杯滿上,喝了一口,這才慢悠悠道:“如此說來,娘娘莫不是早就打量好人選了?”
永嘉帝也瞄一眼過來,口中叫一聲:“梓童。”語氣倒是平平淡淡,聽不出什麼來。
穆皇後渾若無事,掩口笑道:“倒教你猜著了。陛下,您還記得康王家的老幺嗎,前年才賜了定安伯的那個。”
“你是說唯宣?”永嘉帝想了一陣,說出一個名字,卻不知想到什麼,竟是沒再出言反對,隻是又看王徽一眼,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孔全祿一時有些緊張,不住給王徽打眼色。
皇後卻喜道:“就是他。在淵,康王爺你應該曉得,原是先帝次子,極得陛下信重的老人……唯宣是他的嫡幼子,今年二十有五,尚未婚配,性子綿軟和順,最擅詩詞書畫,長得也好,前年蜀王與他求了個三等伯的爵位,品秩遠不如郡王,是決計不敢欺負你的。”
然而還沒等王徽說話,淮陽小公主卻不樂意了。
她嘴巴撅得老高,幾乎能掛上油瓶,板著小臉瞪皇後,“母後,您可別說好不說壞,十二堂哥那點子破事,咱們誰不曉得呀,都二十五了還沒娶妻,後院裏卻是花團錦簇,姨娘侍妾一劃拉一簸箕……”
“住口!”穆皇後被閨女搶白,惱羞成怒,“你清清白白的女孩兒家,誰教你的這些渾話?是不是墨荷那蹄子?本宮明兒就貶她去浣衣局……”
“才不是墨荷!”鄭葭聽聞要連累自己心愛的貼身宮女,頓時嚇到,眼圈也紅了,“明、明明就是真事,還……還不許人說了麼?別說宮裏,就是滿金陵城也盡知道了!您說是為了燕雲王好,可又為何指了這麼一門親事?這跟定國公家的那個有什麼兩樣?”
幾句話雖是連哭帶說,充滿了小女兒家的嬌憨稚氣,卻難得條理清晰,句句在理,連王徽都聽得暗暗點頭,穆皇後一張臉更是紅一陣白一陣,憋了半晌,終於惡狠狠甩一句:“鄭葭,本宮平日真是把你寵壞了!”
小公主仍是抽噎不休,王徽自來卻最見不得美人落淚,想了一想,招手命人拿過一盞燈來,端著走到鄭葭麵前,溫聲道:“公主莫要傷心了,臣變個戲法給你瞧好不好?”
鄭葭哽咽著抬起頭來,一眼撞進那雙溫柔含笑的黑眸裏,頓時臉一紅,眼淚倒是止住了,水盈盈的大眼瞅她一眼,聲調裏帶著可愛的鼻音,“好啊,你變就是。”
王徽一笑,把那燈放在鄭葭身旁茶幾上,而後退開足有丈許遠,拱手道:“如此,殿下便瞧好了。”
雖說是給鄭葭變的戲法,卻也吸引了其他人的目光,連皇後一時都被轉移了注意力,探頭望過去。
王徽笑容不變,隻稍稍邁開一步,雙足開立不丁不八,右手抬起,擺個起手式,而後一掌向前橫劈而出,離得近的人隻覺一股勁風拂過,再定睛一看,一丈外的那盞燈竟然熄滅了。
“這、這是什麼?”鄭葭一臉不可思議,早忘了哭泣,拿起那燭台左看右看,卻哪裏又尋得著什麼開關機括?
王徽就笑著解釋,“原也不是什麼戲法,不過外家橫練的鐵掌功夫罷了,冬練三九夏練三伏,練上個五六年,掌風當能拂滅一丈外的燭火。”
頓了頓又道:“臣功力尚淺,如此已是極限,若再站得遠些,便劈不滅了。”
鄭葭自幼長在深宮,哪裏見過如此神妙又好玩的絕學,一時又驚又喜,抬眼看看負手而立、英氣逼人的燕雲王,一時臉一紅,不知想到了什麼,微笑著低下頭去。
帝後和太子三人卻想得更多一些,一時看著王徽的眼神也多了一絲深意。
隻知燕雲王智計百出,用兵如神,卻不知她一身功夫竟也練得如此精深……